七
前後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舒佳卻感覺像過了幾億個光年,再次到達Safe寓所時的心情也不盡相同了。
當他們三人一同出現在Safe房門前的走道時,鄰居的阿姨打開了門,一看是他們三位,立刻微笑著打招呼:“啊喲!沙飛呀,儂可回來了,這些日子呀,可把這位小姑娘急壞了,儂是不知道的呀,伊天天來這裏等,坐在花園裏隻流眼淚呀,看得直叫人心疼呀……”
阿姨的熱心讓三個人都感動不已,但也讓三個人同時陷入迷惑之中。Safe的迷惑是這位陌生的上海阿姨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還有,她說舒佳這些日子一直在這裏等他,而且還等的流淚,這一切都讓他摸不著頭腦,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向北和舒佳的迷惑是這位陌生的上海阿姨居然叫出了他們剛剛才知道的名字,難道說“沙飛”才是Safe本來的麵目?他們又仔細想想也對,之前,他們所關注的都隻是Safe這個泊來名,從來沒有去問過對方的中文名字。
三個人都沒有接上海阿姨的話,隻是不約而同的給了對方一個微笑,僅此而已,弄得上海阿姨自己感覺到沒什麼趣味,急忙收起微笑不情願的關上了門。
“沙飛,記得這裏嗎?”舒佳希望此時此景可以喚醒Safe沉睡的記憶,盡管她還是有些不太習慣“沙飛”這個名字,但又不得不去稱呼這個名字,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拉近她與Safe之間的距離。
Safe想了想,看了看舒佳,然後又看了看向北,搖搖頭,“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
向北沒等舒佳把話說完就把話接過了,“這是一個朋友的舊居。”
“朋友?舊居?跟我有關係嗎?”
“當然!”
“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位朋友出國了,走的時候他把鑰匙放在你那裏了。”
“鑰匙?在我這裏嗎?”
“是的。”向北衝著Safe努了努嘴,示意他打開自己的包。
Safe打開包,取出一串鑰匙,放在手中左右把玩著,一臉的疑惑。
“你用這些鑰匙開一下試試。”向北慫恿著Safe,舒佳也在一旁附和著。
Safe看了看這兩人,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拿出其中的一把插進門鎖中,沒想到一下子就把門打開了,他又看了看向北和舒佳,滿臉遲疑。向北和舒佳看著門被打開,相視一笑,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仿佛看到了希望,也仿佛得到了某種解脫。
Safe推開門走在前麵,屋內的一切對他來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屋內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他所熟悉的氣味,是什麼,他卻說不清楚,隻是覺得這種氣味是一種十分熟悉的,甚至於和自己身上的某種氣味十分相似的。穿過客廳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張舒適的沙發,綠色的,很鬆軟;看到了那張工藝相當精致的地毯,縱橫交錯的構圖十分迷幻;看到了牆上的點點荷花,在白色的映襯下開得那樣妖豔;還有那張鋪在原木台基上的手工亞麻織物。這一切似乎都與自己有著無數的交集。
繼續往前走,又是一道門,門虛掩著,Safe推開門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麵“空牆”,牆的上方塗有不同色彩的顏料,綠的、藍的,勾勒出的線條像是植物或是天空的景象,Safe想不出那是什麼,隻是潛意識裏有些模糊的影像不斷向外冒著,他極力想抓住這些模糊的東西,極力想將它們拚湊在一起,想看看拚湊出來的究竟會是什麼,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一切都是徒勞,末了,他隻好放棄,不再去想。牆下有一架鋼琴,很古老,但琴麵卻保存的很好,在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映照下依舊會熠熠生輝。屋裏有很多植物,可能是因為許多沒有人料理,很多開花的植物都開始枯萎了,隻有幾盤仙人掌、仙人球之類的植物還頑強地綻放著綠色的生命……
Safe低身去撫摸那些脆弱的綠色生命,目光裏透著一絲憐愛的神情。他的手還沒有多少力,還很柔弱,但是仍舊可以透過皮膚感受到指尖下植物的脆弱變化,枯萎的、凋敝的、頑強的……自屋內順著光線的躍動,一直延伸到屋外的陽台。那是很狹小的空間,也是很精致的空間,合理的空間運用使這裏變得很生活、很情調,這種合理的空間再次讓Safe感覺到很熟悉,他不停地撫摸著陽台中的每一樣物件,燈、畫、椅、書……一切手可以觸及到的地方,之後,他在那張躺椅上坐了下去,立刻,他感覺到一種舒適的愜意快速的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他閉上了眼睛,頓時跌落到一個熟悉的空間,與適才經過的環境一斑。他很奇怪這種感覺,想睜開眼睛回到現實中。突然,他被一陣笑聲所吸引,順著笑聲他找到了一張笑臉,居然是一張剛剛熟悉的臉――舒佳,他看見了她燦爛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微笑自己居然也笑了。很快,他又被一陣歌聲吸引,他居然發現在一個像是酒吧的環境下,自己正抱著一把吉它淺吟低唱,歌聲很熟悉,似乎是剛才舒佳衝著自己唱的那首歌,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接著,他再次被一陣笑聲所吸引,這一次不是在同一個環境中,而是若幹個環境循環著跳動,像是一幕幕電影,環境中有他還有舒佳,他們隨著環境的轉換發出不同的笑聲,那些笑聲交織在一起快速膠合著、拉扯著景象不斷旋轉,突然這些景象變成一陣尖厲的叫聲,像是女人的,年輕女人的、年長女人的,緊接著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救護車的鳴叫聲、擔架床上下的聲音以及玻璃瓶與金屬碰擊的聲音,然後,是長長的一段黑暗……
Safe想睜開眼睛,想從躺椅中坐立身子,但是意識卻不支持,他最終還是沒能改變既有的現狀,隻好跟著意識繼續遊走。這次,他看到的是一群身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在一間房裏來回走動;他看到了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一動不動,十分虛弱;他看到了一張蒙著口罩的臉,應該是位醫生的臉,他很奇怪自己對這張隻露著一雙眼睛的臉那麼熟悉,他努力地想,終於想到了——梁錦坤醫生,那是一位優秀的血液專家,自己的專職醫生。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喚醒了,他想起了很多往事,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應了梁醫生的話——體內的病毒開始發作了,而且會一次比一次可怕,這次短暫的失憶隻是一個開始。他感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完全沒有了當初聽到梁醫生告訴自己病情時的那種灑脫、釋然。他很害怕現在的這種感覺,完全沒想到後果會是這樣,遺忘一切,甚至於遺忘自己。想到這兒,又是一陣驚嚇,這陣驚嚇激醒了他的意識,他終於擺脫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