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宮,他遵著父皇的意思,許她以高位,許她以最豪華的宮殿,可,她仿佛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
無動於衷間,她沒有再彈過那曲鳳徊心。
所謂的琴瑟和鳴,不過是那時的一場自欺欺人。
而他,也欺瞞著她,不是嗎?
賜她的香囊,看似聖寵,卻實不讓她懷得子嗣。
直到旋龍穀那次臨幸,帶著別樣意味的臨幸,她得了他的子嗣,卻亦成了他和她之間,再無法愈合的一道傷口。
是的,胸前的傷口,人活著,終有一天可以愈合,他加諸在她身上的那些謀算、利用呢?
縱她並非因他死了一次,實際和他是分不開關係。
那名宮女梨雪,雖是他步驟中的一步,卻亦成了別人謀劃中的一步。
背後,或許還有股勢力,在他尚未絕下心,下最後一道命令前,成全了他的謀劃。
這股勢力,從旋龍穀經安縣時,他知道一直都在。
他也一直順著那股勢力的所為,來得到他想要的。
當這股勢力操縱慕湮欲將他刺死時,他才明白,與狼共謀,最終定會被傷到。
隻是,他再沒有時間去揪出這股勢力,這一役,他輸了。
輸在了素以為傲的攻心上。
亦輸在了,‘歸雷’刺入心口的刹那。
即便,得到再多,千秋萬歲,功績赫赫,他不過是個孤家寡人,同父皇一樣懦委地回避任何感情。
母妃若看到這樣的他,或許,隻會失望吧。
不過,一切,都快結束了。
成王敗寇,素來如此。
他往後退了一步,不再給自己任何心軟的距離。
她收回手,瞧著他憔悴的麵容。
她的眸底,他看得清楚,有朦朧的霧氣嚼起,隻是此刻,他不要她的這些霧氣。
以前,既然她不曾為他真正哭過,現在,也不需要。
她傾心的男子,現在就帶著士兵,即將進入城內,把她交給那個男子,是他最後為她做的事。
因為,他負了她,他願予她這一次的成全。
即便,這種成全的念頭甫起時,讓他能覺到,心底,一陣抽搐的疼痛,然,不過須臾,便不會再痛了。
而她眸底的霧氣很快散去,清澈如水的眸子,其實,也很美。
哪怕,這雙眸子,不似他的母妃。
“我不會走。”她隻說出這六個字,仿似瞧穿了他在想什麼。
從她將‘歸雷’刺入他胸口的刹那,她被控住的心智瞬間清明,隨後,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以死相陪時,就明白,她心裏真正所想的是什麼。
這三年來,她一直不敢麵對的是什麼。
“城,馬上就會被攻破,你一個舞姬落在那幫士兵手中,下場如何,不用朕訴與你知。”他的語音低徊,卻是意有所指。
“我不是舞姬,我是您的鳳夫人,那個本該死了,卻被人控住心神,要刺殺您的鳳夫人!”慕湮說出這句話,終慢慢走近他,這一次,她沒有再縮怯,隻是伸出手,第一次,主動環上他的腰,避開傷口,將臉俯貼於他的胸前“君上,臣妾隻問您一句話,這句話,您別欺瞞臣妾,好嗎?”
她按著宮規自稱,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夜宮中。
隻是,刺鼻的硝煙,卻將這層臆想撕毀。
他沒有應聲,她的語音緩慢輕柔:
“您雖存了利用臣妾的心,最終,卻是狠不下心走最後一步的,是麼?”
“朕的步驟,不會因為你有改變,歸國省親那次,朕要的,就是你的命,不過,這命,朕本該放到國宴上去要。”
“臣妾曉得了。”慕湮淡淡地笑著,隻把螓首埋進百裏南的臂彎中,“是臣妾自己違了當初的允諾,是臣妾一錯再錯,終是累及了所有人。臣妾拜別君上。”
她欠身,行禮,黛眉亦沒有染上一絲的惆悵。
自欺欺人的話,她不用再聽了。
既然要利用她,現在同樣可以啊。
為什麼又要放她走,以清名為念呢?
她徑直往室外行去,百裏南突意識到什麼,返身間,慕湮身子輕盈地向外掠去。
數月的時間,那人不禁控了她的心智,卻也給了她些許的輕功,以及掌劍的操控。
她掠向外麵,這連綿不斷的聲音,是屬於攻樓的。
而方才的近身,隻讓她看清,他的眼裏,僅是玉碎瓦不全的絕決。
既然要死,就讓她先行一步吧。
門外,傳來更響的聲音,接著是四起的撕殺聲。
她的身子向前掠去,她的手,被他攫住。
他喚:
“秦魁,速帶她從後門往東城門去,護她周全!”
這一次,他竟沒有辦法,讓秦魁佯裝掩護她出城,實際送她去巽軍。
她在他的手欲放開她時,反握住他的,一字一句地道:
“臣妾不會獨自往東城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