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桓看見的是二十幾歲的自己,比現在還要平靜,平靜得像死水的眼神。
“是嗎?你隨意。”
蔣馳,“行啊,你的。”
畫麵太零碎,一段隻有幾秒鍾的時間,就跳到了另外的片段。
“我沒給你下藥,是你秘書幫蔣馳陷害的我,你不信算了。”
“我沒不信,你過來。”
“賀清桓,你這樣哪裏是相信我的樣子?喜歡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你沒有心的嗎?”
大概是賀清桓漫不經心和敷衍的樣子實在難以讓眼前的人相信,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賀清桓看見那個被自己氣得跳腳的是顧望。
是二十歲出頭的顧望。
是他現在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的顧望。
-“賀清桓,顧望出車禍了,怕是就這兩的事兒了,在中心醫院,你最好去看看。”
-“我帶你走,你跟不跟我走?”
-“你為什麼不願意乖乖呆在我身邊呢?”
-“下次,下次我帶你廣場喂鴿子,好不好?”
光影裏變成一群人淩亂的腳步。
-“賀總,顧先生是並發的肺部感染,和其他器官的衰竭,怕是,怕是,您節哀。”
-“顧先生這半年一直拒絕康複治療,一直不活動很容易發生肺部感染,加上顧先生自己求生意誌不強,顧先生身體其實早已經凋敗了。”
顧望看見賀清桓一直發呆,他撞了一下對方肩膀,“你在想什麼?”
賀清桓回過神,嘴角極淡的笑意,“沒什麼。”
“哦。”
光影隨著梧桐樹裏集散變化。
-顧望最後清醒的一,賀清桓看見自己跪在他床邊,輕聲道,“望望,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不要再喜歡我?”
顧望看向他,眼神渙散,聲音微弱,“我想去廣場喂鴿子。”
賀清桓眼眶逐漸洇紅,“好。”
“我想去海邊……摩托艇。”顧望口齒不清的。
“去野營。”
“想拍戲,唱歌。”
賀清桓手裏握著的手幾乎已經是皮包骨,硌得人心髒疼,“好,下次,下次,我帶你去,不是,我現在,我現在就帶你去。”
“我們先去廣場喂鴿子。”
門外的越楓還有老馬達達一直等著,門突然被拉開,他們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上前什麼,賀清桓就到旁邊房間推輪椅。
越楓跟著他,“阿桓你做什麼?”
“我帶望望出去一趟。”
越楓哪裏見過好友這麼慌張狼狽的樣子,他本想罵一句自作自受,又不忍心,他拉住賀清桓,“他現在不能出門,顧望他身體經不住了。”
賀清桓進到房間,輪椅在床尾放好,賀清桓看著床上的人,在被子下的身體幾乎看不出任何的起伏,顧望閉著眼睛,像睡著了。
賀清桓慢慢走到床邊,單膝跪在床邊,伸手撩開顧望額前微長的碎發,開口有短暫的失聲,他笑了笑,“你還沒回答我,你要不要再喜歡我一次?”
“還是算了,下一次,你往前走,不要回頭了。”
“不然還是這樣吧,我想,讓望望變成很優秀的人,換我來追你。”
這條人行道像沒有盡頭一樣,賀清桓眼前過完了這些零碎畫麵,神色平靜,他不看過去,他隻看現在。
他的掌心輕握,緩緩垂下眼睫,他不會讓自己和顧望走到那樣的結局。
原本的賀清桓沒有得到答案,顧望的應該是願意,否則,兩個人不會再重來這一次。
世界靜止了一瞬間。
屬於上一次的全部意識和記憶全部湧進賀清桓的腦子裏,除了蓬勃的愛意,隨之而來的,是足夠令人失控的占有欲和控製欲。
那是屬於二十幾歲的賀清桓的東西。
比眼前的黑夜更加深不見底,深不可測,難以掌控。
眼看著要陪著顧望走到路口了,賀清桓腳步頓住,他輕聲道,“我突然想到我有東西落在學校了,我回去一趟,你先走。”
顧望眨眨眼睛,“哦,好吧。”
還是一樣的沒良心,之前也是,白喜歡自己,晚上就出現在酒吧跟人蹦迪。
“你往前走,不要回頭。”賀清桓突然沒頭沒尾的了這麼一句。
顧望沒聽懂,他還是哦了一聲,了拜拜。
看著賀清桓往回走,顧望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賀清桓剛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怪讓人害怕的。
蔣馳一瘸一拐的拖著一根有成年人手腕粗的鐵棍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顧望和賀清桓身後,他沒想到賀清桓會突然出現,不過也不要緊,顧望總有落單的時候。
白醫生,他的腿很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不過要是後期康複到位,留下後遺症的幾率很。
蔣馳自動忽略了醫生的後半句話,他要顧望也跟他一樣,他要顧望付出代價。
賀清桓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正想等後邊再找機會時,賀清桓跟顧望了什麼,走了。
蔣馳大喜。
他一瘸一拐的,速度還不慢,實際上也是忍著鑽心的疼痛,學校裏都他骨折了,其實沒有,但比起骨折,那疼痛,也少不到哪兒去。
不過隻要能讓顧望跟自己一樣,他什麼都能忍,他把之前賀清桓對他的警告完全拋在了腦後。
他像個興奮到瘋狂的暴徒。
但身後突然出現一個人,拽住了他的衣領,直接把他拖到了花壇後麵。
這下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了,隻有草叢裏微弱的幾聲蟲鳴。
賀清桓記得,顧望的腿,是因為蔣馳安排的車禍,他安排了人跟在顧望的車後麵,顧望的車,蔣馳的人的車,賀清桓的人的車,三輛車撞在了一起。
他給顧望打電話,比蔣馳遲了幾秒鍾,後來一直提示通話中,最後是無人接聽。
二十幾歲的賀清桓,十幾歲的賀清桓,加在一起擁有足以令蔣馳腿軟的冷漠和寒意。
賀清桓神色平靜的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撿起了掉落在一旁的鐵棍。
鐵棍很長,賀清桓手搭在上麵,垂眸看著跌坐在地上的蔣馳。
跟二十幾歲的時候相比,真是差太多了。
“你想幹什麼?”蔣馳咽了咽口水,直到現在,不久前賀清桓對他的警告他才陡然想起,他頓時心慌起來。
剛想開口,賀清桓出聲了。
“兩條腿,你欠他的。”賀清桓輕聲道。
顧望的腿,從一開始就沒了康複的可能,他要坐一輩子的輪椅,一開始,男孩子每晚都不睡覺,賀清桓就陪著他熬,但顧望也眼見著消瘦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車禍帶來的一係列的並發症和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