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違心之爭(2 / 3)

今朝有酒今朝醉,也許,這樣渾渾噩噩過下去,她不會感覺到什麼叫做心痛。

她自嘲地嗤笑一聲,脫下潮濕的衣裙,開始換衣裳。將幹淨的衣裙換上身,係好胸前的絲帶,她歎了口氣,離開瓊華宮,向禦花園步去。

走出瓊華宮沒多遠,剛要邁上回廊的台階,卻聽見身後的樹叢沙沙作響。

秋兒和冬兒在前麵領路,聽到這聲音,前前後後看了個遍,卻不見一個人影,嚇得向後退去,縮在夏品妤的身側,顫著聲問:“娘娘,會不會是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夏品妤也前後看了又看,並無什麼,於是安慰兩個小丫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風吹樹枝的聲音,沒事。”

兩個小丫頭壯了膽,提著燈籠繼續向前。

這時,一陣低沉的腳步聲自夏品妤的身後傳來。夏品妤頓住腳步,不禁也有一些緊張,遲疑了一下,這才轉過頭看向身後,黑糊糊的一片,什麼東西都沒有。

自己嚇自己。

她輕輕呼了一口氣,雙手捏著帕子回過頭,誰知,眼前一片陰影擋去了前麵的光亮,她渾身一驚,雙手護在胸前,抬眸卻見那個應該坐在賞月夜宴上的男人正站在她的麵前。

她輕拍胸口,一定是她眼花了,居然會想著那個男人。不禁一陣自嘲,她便閉上眼,可是當睜開眼時,他還是立在麵前一動不動。

“怎麼?隻不過才十日不見,就不認識我了?還是當上了良妃娘娘,便覺得我是那麼微不足道了?即便看見了,也當沒有看見。”司行風緊緊盯著她,聲音冰冷得就像是冬日刮過的寒風。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是這樣的真切。

夏品妤心頭猛烈地一驚,原來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覺,而是他真的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並且不知站了有多久。下意識地,她的雙手用力地絞著帕子。

秋兒和冬兒走了一半,聽到陌生的說話聲,轉過頭,卻見夏品妤還在回廊入口處,不曾邁上台階,而本該在賞月夜宴上的平遠侯爺此時此刻卻擋在了她的麵前。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回去行了禮,“見過平遠侯爺。”

夏品妤對兩個小丫頭揮了揮手,“你們倆去前麵守著。”

“是。”兩個小丫頭十分識趣。秋兒將手中的燈籠遞給夏品妤,這才與冬兒離開。

借著微弱的光線,夏品妤定定地看著司行風,腦中一片混亂。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不是應該在賞月夜宴上嗎?

“怎麼不說話?在金碧城的時候,你可是很能說啊。”司行風向前走近一步,立在她的跟前,立在伸手便能觸及她的地方。

夏品妤凝望著司行風這一身暗紫色繡紋錦袍,還有他熟悉的臉龐,原來十日,隻是短短的十日而已,記憶並沒有變化。他沒有一點兒改變,還是那個冷漠的平遠侯爺。

她突然抬起嘴角,對上他冰冷的眼眸,笑了起來,“侯爺想要聽我說什麼呢?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還是說,他日烏鴉簷下泣,今日鳳凰樹上棲,今非昔比?”

司行風看著她虛假的笑容,胸腔之中猶如燃燒起一團熊熊火焰,他捏緊拳頭,指甲似要陷進掌心的肉裏。

自從將她趕走之後,他沒有一晚是睡好的。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出她哭著說話的情形。他以為放她離開自己的身邊,會讓兩人都有個喘息的時間;他以為將她還留在平遠侯府,她會明白他的心意;他以為以她擁有一顆蘭心蕙質,一定會明白他這樣做是為了兩個人好。結果,她竟然敢入宮,敢跟了西陵川,還敢這樣笑給他看。

讓他最看不下去的是她這一身裝扮,胸前低到不能再低,從他的方向看過去,乳溝清晰可見,臂膀在輕薄紗間若隱若現,妙曼的身材被一覽無餘。他就差沒一怒之下,撕了她這身宮裝。

“看來良妃這個稱謂不但讓你在身份地位上得到了滿足,就連衣著裝扮都比以前要奔放了許多。是穿給西陵川看嗎?後宮佳麗無數,而真正的男人隻有西陵川一個,這是在把握每一個機會嗎?”他冷笑一聲,伸手便摘下插在她發髻間的金步搖和花朵,用力地擲在地上,並將她臉上的胭脂水粉用力地抹去,正是這厚厚的妝粉,讓她這張臉看起來多麼的虛偽。就算以前她不懂得回應,將心事埋藏,也不會像今時今日這般虛偽。

頓時,夏品妤的臉像是一個大花臉一樣。

他的力道之大,她吃痛,並動怒地推開他,退後幾步,大聲道:“你管本宮穿給誰看?這一切與你有什麼關係?真男人,假男人,本宮明白隻穿給王上一個男人看就好了。平遠侯爺,你別仗著王上對你禮遇有加,便開始放肆。你羞辱本宮,便是羞辱王上,這是死罪。”

她以為她還能像以前一樣淡然處之,可是他一出現就這樣對她,她再也沒有辦法能承受得住。若是她還要向以前一樣任由他索取,任由汙辱,那她用下半輩子的自由換來的深宮禁錮又算什麼。

這是她的選擇,她不能怨誰,但她也有不甘。

她原本隻需安安靜靜地等待幾個月便可以出宮獲得自由,他卻偏偏來招惹她。她心動了,不求他會愛上她,也不求他會娶她,會納她為妾,隻要安安靜靜地一直守著他就好,隻因一番勸說,他卻將她趕離身邊。就在死心的當下,他又來指責她衣著暴露,妝容過豔,勾引男人,他究竟想要她怎樣?

司行風幾近咬牙切齒,說:“很好,很好。不過十日的時間,你倒真的端起了良妃的架子。你盡管去跟西陵川告狀,隻要你有這個臉。”他不屑地冷哼一聲。

“你……”夏品妤看著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氣極,咬著嘴唇瞪著他看了許久,才道,“本宮還要趕去賞月夜宴,無暇陪侯爺閑聊,侯爺若是閑逛,請便。”

她轉臉向他的身側走去,然而司行風卻快她一步擋住她的去路。她瞪了他一眼,又往他的另一邊走去,誰知他又快一步擋住她的去路。

她瞪著他,氣道:“侯爺若不想本宮把侍衛叫來,請立刻馬上給本宮讓開。”

聽到她左一句“本宮”,右一句“本宮”,本來在盛怒中的司行風突然笑了起來。她似乎想借著這兩個字,拉開他與她的距離。

他偏不遂她願。

他上前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將她緊緊地困在懷中,道:“你盡管叫,就是把西陵川叫來,我也不怕。現在這樣會怒會反抗才是你,那個沒有情緒卻突然哭著叫我放棄複仇的人才是你?你掩藏得可真深,我自歎不如。從金碧城回來便跟了西陵川,是在向我示威,還是在向我報複?你以為你跟了西陵川,就能讓我傷心難過了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愚蠢?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你問我是誰,為什麼不先問你自己?”夏品妤抬眸看他,眸底難掩強烈的怒火,“你不難過,那又為什麼獨自一人跑到這裏跟我大發脾氣?為什麼要抹去我臉上的胭脂水粉?究竟是誰愚蠢呢?報複?是啊,你說得沒錯。本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是你讓我覺悟啊。我做錯了什麼?我也是爹娘生的,為什麼我向別人屈膝?為什麼別人能過得無憂無慮,我該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掌控之中?我姓夏有什麼錯,為什麼我該被你束縛?為什麼要承受你的冷言冷語?西陵川給了我這個機會,我為什麼不把握,現在沒有人敢違逆我的意思,我是高高在上的良妃,白虎王的良妃。從今往後,我是君,你是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仇不報,天誅地滅!”她幾近歇斯底裏地對他吼著,豆大的眼淚,控製不住地順著她的黑眸溢了出來。

“你哭什麼?既然想要複仇,既然想要打擊別人,你應該比別人笑得更歡快才是。你為什麼要哭呢?”他一隻手捏起她的下頜,迫她看向自己,“夏品妤,我問你,你究竟有沒有對我有非分之想過?有沒有?你告訴我。”聲音到最後幾近是在哄著她,哄著她希望她說一個“有”字。

她睜著淚眼看著他,他幽黑的眼眸深如潭水,仿佛要將人吸進去,這樣深情的眼眸,卻總在轉瞬之間變得冷漠無情。若沒有那份深刻的愛戀,她怎麼可能會默默地忍受著他給她帶來的痛苦。她卑微地跟在他身後半年,他竟然感受不到她對他的感情麼?非分之想?嗬,原來他覺得她喜歡他,愛上他是種非分之想。

眼淚就像止不住一樣,不停地往外落。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為什麼你隻知道問我,你有沒有問過你自己?即便是雙手被蔓藤割得沒有一寸完膚,我也堅持要把那張網編完,即便是耗盡了身上的每一絲力氣,我都依然會拖著那張藤網,不放棄,因為我知道要把你帶出那個山穀,不能讓你死在那裏。我不會打獵,隻有一雙傷痕累累的手,沒有吃的,我忍著鑽心的痛,去摘野果,去挖竹筍和紅薯,看著你吃東西,我開心,看著你的傷好了,能站起來了,我除了開心還是開心。在蘇園的日子,我承認,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日子。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會嫉妒,是會難過,是會憤恨。我這樣一個人,居然也可以有這麼多的情緒。是的,我討厭許碧柔,是因為嫉妒,因為你會對著她微笑,那種笑容,就像是三月裏的微風,吹在人的心裏是暖暖的,而對著我的時候,永遠都那副冷漠的臉,就像臘月的寒風,一直吹到骨子裏,冷得讓人瑟縮。雖然我討厭許碧柔,嫉妒她,可是當我知道你為了報仇,利用她的感情的時候,我依然會同情她可憐她。可笑的是,同情可憐她的結局,是被你無情地趕走。為什麼要愛上你這樣的男人?你是這樣絕情的一個男人,這樣的鐵石心腸。隻會問我,卻從來不問問自己。這樣的愛,愛到最後將自己都凍傷了,為什麼……”

眼淚一顆一顆不停地往下直掉落,將她原本被他弄花的妝容弄得更加慘不忍睹。

她終於說出口了。在蘇園的時候,那次她打翻菜,他便已經知道了。但是倔強的她,卻什麼也不說,深深地埋藏。他是個沒有資格將愛說出口的人,愛,用在他的身上,隻會玷汙了。

他伸出手輕柔地替她拭去眼淚。她的每一滴眼淚,就像是會化成一根根銀針一樣,穿透他的心,會心痛。

“品妤,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裏,我帶你回平遠侯府,或者你想要去什麼地方都好。隻要你答應我,以後都隻待在我身邊,哪也不會去,好不好?”他伸手將貼在她臉頰旁的發絲輕輕撩在耳後,凝望她的眼神那樣似水柔情。

他這算是向她在示愛嗎?為何他永遠都是這樣的孤傲,讓人難以親近。她不禁癡笑了起來。

他緊盯著她臉上浮現的一絲苦容,不容許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他的眼神裏卻充滿了期待,期待著她會說出他想要的那個答案,所以,捏著她手臂的雙手在一瞬間因緊張而收緊了。

“說什麼做什麼都遲了……”她喃喃低語,似在說給自己聽。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她選擇了西陵川給她鋪好的路,無論多麼想反悔,無論多想回頭,但僅存的那一點兒自尊和驕傲,讓她都要堅持走下去。如今,她已經是良妃,再不是那個隨時可以被人領走的宮女夏品妤了。西陵川引誘她成為他的良妃,可不是單單幫她報仇這麼簡單,不會讓她輕易地離開。

“相信我,不晚。”隻要她還愛著他,什麼都不晚。

他還想說什麼,正要開口,這時,突然不遠處傳來花清琳的叫聲,“你們兩個都給本宮讓開!司行風,我知道你在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