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紅,仿佛要燒到盡頭才甘心。
他第一次明白。
她不是什麼小妖,上古符咒,滔天妖力。
她還那樣小,可是儼然有了那樣風姿。
可是,當紅光散盡,他看到地上那塊小小的墳。
他愣住。
她清澈的眼,如許善良。
他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擁住她。
“楊柳,我再不會讓你看到這樣的罪惡。”
多麼困難,那樣潔白的你,萬物在你麵前,都像一場罪惡。
但我仍然不想讓你的眼,蒙上塵埃。
“楊柳,我定會護你,永世安然。”
“對了,楊柳。你是什麼妖精?”
他隨口問道,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噗嗤一笑,嘀咕道,“怎麼,那麼小就曉得追殺我,還不知道我是什麼妖?”
他麵色微紅,想要解釋,她卻徑自笑起來。
末了,她開口。
“相恒。我姓相恒。”
他不解,“你到底是什麼妖?”
她並不回答,卻頑皮道,“你猜。”
回到蜀山,他把酒送去大殿。卻被師傅叫住:“風殘,你且過來。”
他一愣,把酒交給一旁的師弟,匆匆隨師傅出了道路,彎到一片藥田邊。
師傅並沒停下,隻負手而行,不疾不徐地領著他往藥田深處走去。
最終,停在了最高的山崖邊上。
蜀山終年不變的白雲蕩蕩悠悠,颯颯的長風撩起師傅的衣袍,上下翻飛,襯得師傅一身仙風道骨。
“風殘”師傅開口,“明年這個時候,應當是百年大典吧。”
他點頭,是百年大典、蜀山最隆重的慶典。至於第幾個百年,他也不知道了,隻知道,每逢百年,蜀山當換一主。
“師傅問這個做什麼?”
他開口,師傅卻不回答,靜靜的凝視著遠方,目光渺遠。
良久,他開口道。
“風殘,明年這個時候,蜀山就靠你了。”
他一驚。
“徒兒,不明白。”
他抿著嘴,遠處有藥草的香氣傳來,淡淡的冷意。
“徒兒還年少,曆練甚少,如何擔這蜀山重任?”
師傅點頭。
“你是年少,可是蜀山太需要新鮮的血液了。”
白發紛飛中,師傅的眸深遠而冷淡,就像大殿供奉著的仙人,不染塵埃。
“蜀山的傳承太久。因為太久,所以它的骨骼,正在一點點腐朽。你看,這山下行走的弟子,和世上的凡人有什麼不同?都是茫茫眾生,有人卻自以為高人一等。”
他看著山下幾個匆匆走過的蜀山弟子,他們身影渺小,宛若滄海中飄蕩的米粟。
師傅說,“為師要你明白,蜀山,為的是渡人成仙,而不是教人成仙。且為師希望你,有朝一日,讓天下人都知道。”
他點頭。
師傅淡淡道,“當然,那些老家夥自然不會同意。所以,為師要你交出些成績。”
“什麼?”
“你曆練幾年,可曾發現妖怪甚少?”
風殘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下山三四年,碰到的也不過是楊柳和十幾個小妖怪,後者不足為奇,前者則全是當年誤打誤撞碰上的。
“妖,也有它們自己的妖界。有自己的王族。”
他心中一動,勉強壓住自己急切的語氣,裝作不在意道,“有沒有一族名為相恒?”
師傅挑眉看他,似乎有些驚異。
“相恒兔族。你是如何曉得?”
他不動聲色道,“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相恒一族,很強大麼?”
師傅也不在意,回道,“算不上強大。隻是鳳凰裏的凰族,狐族,以及兔族中相恒一脈。這三大妖族,也合稱,情妖。”
是什麼透過骨髓,一點點冷到寂靜。
天地無聲。
情妖,臭名昭著的情妖。
她們有著世上最美的容顏,最柔情的嗓音,以及,最冰冷的心。
她們最擅長的,莫過於,踐踏世人的真心。
風殘的指尖一片冰冷,師傅的唇還在開開合合,凰族的典雅,羽衣族的妖媚。
還有,他說,“相恒族是其中翹楚,一雙眼,純似冷泉,也最能讓凡夫俗子,神魂顛倒。”
天邊淺紅色的霞一點點爬上他的麵頰,卻襯得他臉色愈發清白。
從未覺得,蜀山的風這麼冷。
從未覺得,蜀山的霞可以這麼紅。
可那又怎樣?
越紅,也就越冷。
師傅說,“為師此次要你做的,就是鏟除相恒一脈,哪怕隻是一個分支。隻要你能做到,那些老家夥想必也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