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蟲從雷奧娜房間離開,落在喬娜的手心裏,連同光球一並消散了。喬娜把冰冷的飯菜端到廚房加熱,盛好後端到雷奧娜的臥室。
“吃點東西吧。”喬娜單膝跪在雷奧娜身前,“我喂你。張嘴,啊。”她把勺子送到雷奧娜嘴邊,勺子裏空無一物。
“啊。”雷奧娜張嘴。喬娜將勺子伸進她的口中,停頓一秒後伸出來。雷奧娜閉口咀嚼。
“好吃嗎?”喬娜問。
“好吃。”
喬娜緊抿嘴唇。“那就好。”她說。她喂她吃了晚餐,給她擦拭身體,按摩腿部肌肉之後讓她休息了。
此後四天,雷奧娜一直沉浸在繪畫中,隻是白天與黃昏之後稍有不同:白天的她在紙上胡亂塗鴉;日落時分,她會放慢繪畫速度,在紙上描繪美麗的風景,一邊繪畫一邊自言自語,一直持續到深夜,當醒來時再重複昨日的生活。畫板上的內容逐漸豐富起來。畫作於萊諾到來的前一天夜晚完成。當晚她將畫紙交給喬娜,說讓她轉交給萊諾。
在整體的構圖中,宅院占了絕大部分。它生動地還原了奈瑞拉家族府邸的全貌。宅院外是一條河流。太陽(有可能是月亮)正從河流的源頭升起,魚兒躍出水麵。河流的對岸是一座草木繁盛的森林。栩栩如生。
當萊諾來時,喬娜在門口將這幅畫交給他。與畫一同交給他的還有一個鼓鼓的信封。信封中裝著這幾天中喬娜對雷奧娜的所有觀察記錄。萊諾盯著畫看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來,進入雷奧娜的臥室。
“這幅畫是你的姐姐畫的嗎?”萊諾問。
“是姐姐畫的。”
“在哪畫的?”
“在河邊畫的。”雷奧娜回答,“就是您看到的那條河的河邊。”
“畫畫的時候你在身邊嗎?”
“姐姐不讓我在她畫畫的時候在她身邊,她嫌我煩。”雷奧娜露出不滿的表情,“所以她畫畫的時候,我就坐在宅院門口看她畫。”
萊諾記下她的話。
“您還滿意嗎?”雷奧娜抬起頭。喬娜想在緊閉著的雙眸下一定隱藏著一雙滿是期盼的眼睛。
“我很滿意,謝謝。”萊諾笑道,“你的世界真的很美麗。那麼對於你來說哪邊才是真實的世界呢?或者說,嗯……你存在於哪裏?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可能有些深奧,不用回答得那麼仔細。”
“沒有什麼深奧的,醫生叔叔。我就在這裏,同時也在那個世界。”雷奧娜伸手拿桌子上的泥巴,放在手中捏著,“對於我來說哪個是真實的世界呢?我一定會說是這裏,但那裏對我來說同樣是真實的。您怎麼理解‘真實’的定義呢?”
“隻要存在就是真實吧。”萊諾感慨道。喬娜猜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已經死了,但如果存在即為真實的話,她無疑還活著。
“那您和我的想法一樣。”雷奧娜微笑,“兩個世界對我來說都是真實的。隻是美與醜的區別罷了。那個世界連空氣都散發著甜味,比您給我的糖還要香甜。”
喬娜意識到接下來的談話內容絕非自己能夠理解。她默默退出房間。她靠在大門口,看著外麵農耕的精靈。她捫心自問:自己果真知道“真實”的含義嗎?對她來說,這裏就是真實的世界,而提到另一個世界她隻會聯想到夢境:夢境是脆弱的泡沫,觸碰即破,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昔日恐怖的噩夢也隻不過留下記憶的碎片。
空氣的味道啊,喬娜抬頭望天。她想起雷奧娜吃下的空勺子的空氣。她又嚐到了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