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書院小測的前一天。
徐禾被他後麵的那哥們勾搭了,這哥們笑得賤兮兮,給他比了五個手指,“我聽說徐將軍要回來了,來,這個數,五十兩,我包你過如何?”
徐禾第一次被搭訕,有點懵,禮貌乖巧地轉過頭。聽完他好心好意的提議後,冷下臉,立馬轉回去,理都沒理。
後桌同學不死心,“誒!就五十兩!”
徐禾幹脆捂著耳朵,趴在桌上,不去聽他逼逼。
他看起來像會考砸的人麼?!
小測就在明天,徐禾有外掛,不慌,但為了不引人注意,還是裝模作樣拿出一疊書來,擺在桌上翻閱。然而,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光顧著出神了,左看右看,實在無聊,幹脆趴下去看旁邊薛成鈺練字。
薛成鈺最近突然練起了字,其實要徐禾來說,他的字已經夠好了,沒必要練。要他能寫成他那樣,他都打算寫字去賣了。
但人各有誌。
唾棄一下自己,他真是太俗了。
薛成鈺寫字的時候,永遠坐姿挺拔,連握筆都風雅至極。
徐禾無聊地想著,他就不會累麼?
燦爛的午後陽光,落在薛成鈺另一側,有金光在一圈一圈浮動,耀眼而溫暖。光依次掠過他的玉冠、黑發、睫毛、鼻梁、嘴唇。如珠如玉。
這個午後,太過安靜。
徐禾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放學才被薛成鈺叫醒。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三月底,四月初。
桃花始謝,而石榴花初開,簇生在宮道旁,如綠葉裏燃起叢叢鮮紅的火。
回去的路上,徐禾的視線就在那些石榴花上停留。
不由唏噓歲月的流逝真快,轉眼間又是一個月。
然而,他還是沒有想到,怎麼說服他爹娘讓他女裝一年。
媽的,好煩。
徐禾不由喪了起來。
薛成鈺以為他是擔心明日的測試,想了想,出言安慰道:“你這些日裏,進步已經很大了。”
徐禾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後,還是喪,悻悻應道:“謝謝。”
薛成鈺忽然道,“等小測結束,我帶你去個地方。”
“嗯?”
徐禾偏過頭,眼珠子望著他,有點困惑。
薛成鈺淡淡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嗯好。”
那我就期待著。畢竟薛成鈺說的地方肯定不會簡單。
到房間後,徐禾給自己畫了個時間圖,他現在十歲。
十五歲。
五年。
他給這個五年重重地畫了個圈。
掰著手指算了一下,十五歲那年,剛好第二輪科舉,他要下場考取進士,爭取任官錦州。錦州吧,地處淮河一帶,比較繁華,也不求什麼重要官職,是那邊的就好。跟他娘說一下,皇帝叔叔那邊
估計問題也不大。
所以這個不是事。
——重點在女裝!女裝!
“我要在任官錦州前把這事搞定,直接穿裙子去錦州,這樣也不至於太丟臉!”
徐禾摁著紙,咬著筆,在燈下,嚴肅地點了點頭。
國書院的小測將他們的位置都隔得很開,絕了舞弊的事。
徐禾就求個中規中矩,恰好博士選的題出自四書,薛成鈺前段時間還抽了他幾個問題,答題得心應手。
三炷香燃盡,交卷,出考場,非常淡定。
顧惜歡是扶著桌子出門的,他腿都軟了,對上徐禾的視線,鼻子一吸,嗚嗚嗚就撲過來大哭,“徐禾你以後就見不到我了!我要被我爹打死了!兄弟你考的怎麼樣,我們一起跪板子吧!嗚嗚嗚!”
誰和你跪板子。
徐禾用手摁著他的頭,一臉嫌棄:“你少來,別咒我,我考的好著呢。”
直接走人。
留下大胖娃一個人哭哭啼啼。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小測之後會有一天假。
時間太短,徐禾也不想回去,就在國書院呆著。
結果大清早就被薛成鈺喊了起來。
他後知後覺才想起,薛成鈺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坐上馬車的時候,徐禾困得不行,對目的地都沒興趣問。
馬車內很溫暖,熏香淡淡,讓他睡意更深。但車身顛簸,他睡得很不踏實,迷迷糊糊被震醒很多次。
薛成鈺視線看了他很久,最後合上書,聲音清冷,“你靠我肩上吧。”
徐禾剛被震得撞上車邊,痛得眼淚都要出來,聽了他的話,非常不客氣,重重點了點頭。
伴隨著薛成鈺輕輕淺淺的呼吸,和間或翻頁的聲音,徐禾就這麼睡到了目的地。
車身突然一抖,停了下來。
薛成鈺用手指點了下徐禾的頭,“到了。”
徐禾揉著眼睛,“到了?”
薛成鈺對他似乎永遠睡不飽這件事已經習慣,起身,掀下簾子,下轎,在外麵等著他。
徐禾出了轎子,太陽劈頭蓋臉灑下來,他嚇了一跳,他居然困到了正午。
薛成鈺今日的穿著和在書院裏的不同。
依舊一襲白衣,但袖口衣襟處一層細細的黑邊,繡金色雲紋,雅致高貴,羊脂玉簪束起如雲黑發,立春光裏,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
徐禾道:“我居然睡了那麼久。”
薛成鈺,“你也知道。”
這是離京城很遠的一個小院子,年歲古老,柳樹掩映的門匾上,金色的兩個大字,摘星。木門大開,暖風徐徐。
一進園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方水池,水池上麵一個偌大的水車,吱嘎轉動,一點一點把水往上引。
徐禾要抬頭才能看得到水車頂,這像是一件完美的木質工藝品,他內心震撼不已,左右四顧沒人,悄悄地站到池邊上,碰了碰水車的基地。堅硬的木,清涼的水,徐禾一瞬間肅然起敬,他轉過頭去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啊。”
薛成鈺皺眉,沒有回答,隻是叫他下去。
好吧,徐禾甩了甩手上的水,乖乖站到他身邊,繼續問,“這是哪兒呀。”
“摘星。”
徐禾,“……我當然知道,我是想問問這地方的來曆——誒誒誒誒!”走兩步,徐禾又被放置樹下的一個東西吸引了視線。是一架紡織用的織布機,用完的蟬繭都還堆在旁邊,踏板上積滿了灰。但構造和這個時代的織布機,有些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徐禾也說不出來。
他要鑽進去看看,卻被薛成鈺扯了回來,他冷聲道,“你能不能安分點。”
徐禾很識趣,收回頭:“好的。”
院子裏有一行竹屋,五六間房全是由竹子編交而成,未靠近,就有一股獨特的清香。
往竹屋走的路上,薛成鈺同他解釋道,“摘星園是百年前長樂的機關大師陰虛子的住所,後來被工部拿來,當做製造機械的基地。”
徐禾愣住了,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圓,看薛成鈺。
薛成鈺麵無表情,冷淡說,“你應該會喜歡。”
徐禾一時間心情很複雜。
他平日裏做那些東西,很多都是因為太閑,實在找不到事幹。但在薛成鈺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木械了。
有點感動,徐禾真誠道,“謝謝。”
薛成鈺推開門的手一頓,似有若無應了一聲。
推開竹屋的門,徐禾又驚了一下。
這裏麵,較窄的木板拚接而成長長的過道,分布兩邊,中間一條細細的間隙,能見潺潺流水在腳下,波光粼粼。這一行竹屋之間,沒有隔牆,全是這樣的設計。朱紅木板上,陳列著各種各樣,或新或舊的機械。
像個展覽會一樣。
水聲風聲,竹香木香。
徐禾走到盡頭,看到一個類似於地震儀的東西後,眼睛都直了,撲了過去,“薛成鈺!你看這個!”
我的媽!地震儀!中國古代最傑出的幾大發明之一!
薛成鈺望了眼屋外,還是跟了上去。
徐禾覺得自己撿到了寶,他繞著這個巨大的鼎狀東西走啊走,同樣是八個方位,但不是龍吐珠的方式預警,而是伸出了八根煙囪似的東西,正下方是一個插入地上的束起的金棒。煙囪內有一個環片,與金棒縫隙非常小。徐禾拿指甲彈了彈,隻需要很小的力度,瞬間整個發出了極清極脆的聲音。
所以,它是靠碰撞出聲提醒。
“???為什麼要那麼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