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見訕笑。
直到雷霆散去,天日重開,崔嵬與趙見一同坐在漂玉池邊。
看著矜持許多的崔嵬,趙見心中將老趙頭和李凝姬都抱怨了一遍,倒也不是什麼難聽話,隻是怨懟他們自己不想好,還不許別人好。
您倆清淡素雅,還不許家裏小輩食肉了?沒天理啊。
“嗯?什麼時候心動的?”崔嵬貼著趙見感知到他體內隱晦的氣象,有些好奇,方才不還是練氣境界嗎,怎麼一下子就心動了。
趙見笑道:“好崔嵬,心動還不簡單,隻見你一眼,我就心動。”
“今天從你嘴裏是說不出正經話了嗎?”崔嵬白他一眼,有些承受不住趙見這樣的花言巧語。
也不是不喜歡,隻是不太適應,看來要早些恢複實力了,隻有修為傍身,趙見對她才會稍稍老實些。
“這就是正經話。”趙見眨眨眼,額頭抵住崔嵬的額頭,“不正經的你還沒聽過呢。”
崔嵬臉上發燙,鬼使神差,“說來聽聽。”
“冷臥空齊鼻喉雷……”
丹池山間回響一記嘹亮的耳光聲,崔嵬羞憤離去。
繼而天中一道白日雷霆落下,獨獨劈中趙見一人。
一首極其偏門的《鷓鴣天》上闕,開篇,“冷臥空齊鼻喉雷。”
下一句是,“野禽呼我上崔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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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奉城,太子東府中
自從太子薨逝以後,鮮有這般熱鬧的場景,宮人往來,搬運器物。自然不是為了搬運至新修繕的郡公主歡名宮。
雖說為歡名宮重新添置器物是一筆靡費,但委屈了林荍是萬萬不能的,今日的搬運,隻是為後來者騰出地方罷了。
林荍站在東府花園中躲清閑,望著園裏一株梅子樹,眼中再無其它。
當初他對她說,“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那時,才六歲吧,一些頑劣的性格還沒顯現出來。
稍大一些的她有些冷淡的告訴他,“一枝春是指梅樹,不是梅子樹。”
他有些尷尬的笑笑,“差不多。”
還是將梅子樹交到了她手中。
她隨後一拋,沒想到梅子樹卻頑強的活了下來。
那一年,梅子樹和她一起嫁入東府。
便沒了故事,他死了,不過現在也好,梅子樹前年開始生花,去年寥寥幾顆掛果,今年一定能有收成。
比起隻會報春的梅花,能吃的梅子更實在些。
林荍站在樹下輕輕吟唱,“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梅子都還沒掛枝丫,她卻已經開始思念起那個永遠等不到之的了。
那些太子剛逝,就迫不及待上奏說太子德不配位、不學無術、罔顧禮俗,逼皇帝新立儲君的人,這些年來,於公於私,宋公公都一一拜訪結算過了。
那些奏疏,看似忠言逆耳,清臣死諫。放在太子活著的時候說,本人不會介意,林荍也不會在乎,皇帝更是不會理會。
拿來做蓋棺定論,那就是要咬著死人骨頭不放了?
難道都忘了,那位為君者,同樣也是為人父?
很難說不是那一位的授意,即便是隻是放任,也大有嚼頭了,
誰人不知,那宋蓄是誰的影子。
林荍拍拍梅子樹幹,輕柔說道:“等我回來吃梅子。”
這一日,歡名郡公主,攜東府兩位宮人,國柱府兩名護衛,悄然出了朝奉城,去往那無所有的江南之地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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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洞天中
“來時便來,去時便去,不可留時,不如灑脫。”陳喜夷喃喃說道,閉目睡去。
青蛟隻在赤水湖麵露出半個頭顱,無聊打轉,龐大的蛟身在水下空無一物,不過是散作水靈撒歡而已,以至於水下暗流洶湧,細魚兒紛紛翻起白肚子。
“老祖已經嫌你鬧騰了,別覺著委屈,你再一個個旋渦攪和不停,鬧出動靜來,小心老祖睡不好覺,起來把你散回赤水湖中,連靈慧都不留。”岸邊少女安撫著這條靈慧不高卻很貪玩的青蛟,雖說本意是安撫,卻是威脅的語氣。
沒辦法,青蛟靈慧有限,不似她受過點化過,隻能這樣溝通來的便利。
青蛟眼神幽怨,潛入湖底散作一片水靈。
隻是如此一來,少女就無人做伴了。
其它老祖沉睡的時候,她也是如此,整座赤水洞天中,就隻有他們兩個能交流的生靈了。
少女偏偏沒點孤寂的感覺,她是以胎光碎片點化的靈慧,自然不包含人魂六魄中的七情六欲,淡薄到沒有人味,這也是一種悲哀,更悲哀的是,她感覺不到自己的悲哀。
她開始思考自己是誰,小錦是誰。
無心之物,丹靈之軀,沒有可以悸動的地方,也沒有可以空落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