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安寧?君總,你這是嫉妒我麼?”
聽到“安寧”兩個字,李子規突然輕聲笑了笑,緩緩又躺了下去。任由門外投射而來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明明那麼刺眼,而他卻一眨不眨的盯著空中的光束,甚至伸手抓了抓,抓到了一手虛無,頹然放下手,閉上眼睛。
安寧如果每個深夜裏將自己死死綁在床柱邊,為了保持清醒咬破舌尖吸食自己血的痛苦叫安寧,如果隻能一天一天數著自己能活的時日過日子叫安寧,如果她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靠近叫安寧
那倒真的是美好啊。
路西雪盯著李子規臉上不明深意的笑容心裏一陣陣發涼。床上那個人身形並不單薄,可她這麼看著卻覺得下一秒他便要單薄得被風吹了開去。
李子規什麼時候中的毒?到底是什麼毒?能讓一直明朗陽光的李子規喪失希望?又是多厲害的毒,能讓一個人不考慮治療就直接給自己判了死刑?路西雪不敢再想。
“你給我起來!”
君景昱突然瘸著條腿上前去要將李子規拖起來。
“別過來!”
君景昱剛碰到李子規的胳膊便被他一把甩開,君景昱腿不方便,猝不及防竟險些被他推倒在地。
“李子規!”
路西雪驚呼一聲,一個箭步衝到君景昱身邊才好不容易扶住了他,剛剛君景昱倒下的時候她心都顫了顫,再讓他們這麼胡鬧下去,她老公的腿估計從此就要廢在這了。
“對不起。”
李子規歉疚地支起半個身子看向地上的兩人--一個平時如墨般沉靜,曾經兩個人上學時候打架打的頭破血流都不會哼一聲的人,這時卻在路西雪緊張的目光裏呲牙咧嘴地屈著腿喊痛;西雪她俯下身溫軟細語的樣子美得讓他移不開眼光,可是,恐怕隻有君景昱的疼痛才能引起她內心的波瀾了吧。
“疼嗎?”
“老婆給揉揉就不疼了。”
君景昱厚臉皮地將自己整個人向路西雪懷裏蹭了蹭,路西雪嗔怪地瞪了君景昱一眼,李子規還在這,他一定是故意的。
李子規靜靜的別過了頭去。
“我沒事,兩個快結婚的人就不要在單身狗麵前秀恩愛了。”
你們的幸福太刺眼,刺眼到多看一秒都會讓我嫉妒。
子規他路西雪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子規,我不知道你想要努力隱藏的是什麼,也不懂你們軍人是不是需要信守什麼保密承諾,我隻知道如果我看到了之後還讓你獨自承受,君景昱心不能安,我良心怎麼能安?你又怎麼能安?”
路西雪扶起君景昱站在李子規的床邊,找了把椅子讓君景昱暫時靠著,就想偷偷再把一下李子規的脈。
李子規卻像是早知道她要做什麼,不著痕跡地將手插進了口袋裏。
路西雪翻個白眼差點背過氣去--她遇見的怎麼都是些人精?
“子規,讓我看一下,說不定我有辦法。”路西雪誠懇的看著李子規的眼睛。
“你別聽君景昱那小子胡扯,我沒事,倒是他的腿估計舊傷複發,你陪他回去早點養好要緊。”
路西雪聽罷轉頭看了一眼君景昱,卻見他緊抿著唇盯著床底。
君景昱攥緊拳頭極力忍著不斷湧上來的懼意。
他看到了什麼?
撕成一條一條的床單碎絮、沾滿血跡的粗製麻繩、缺了好幾個口子的板斧、門上深深凹陷一個洞的床頭鐵櫃而鐵櫃旁那一片的木板顏色發暗,甚至,發黑。是血跡嗎?
活生生的殺人現場,他卻知道李子規不可能殺人,就算有人必須死,他也隻會殺了自己。
是李子規的血?他流了多少血才能把木板滲透到發黑!
君景昱突然伸出負傷的腿用腳在那片區域用力地擦!擦到腿上的痛感越來越強烈,擦到因疼痛而渾身顫抖卻渾然不知,他現在隻想把地上這礙眼的顏色擦掉!
“君景昱你的腿!”
“君景昱你做什麼!你的腿!快停下!”
兩道聲音同時驚呼,可君景昱恍若未聞,仍在專心致誌地繼續擦。
路西雪撲到君景昱懷裏死死抱住他的腿,身體也被君景昱強勁的力量帶著不停擺動。隻要君景昱再用些力,路西雪隨時都有可能被甩到地上。
“你別傷著西雪和孩子!”
李子規心急撲下床,卻在著地時像是沒了骨頭一樣滾了一地滾到路西雪和君景昱身邊擁住了兩人。君景昱腳下一頓,看著路西雪焦急的表情心中一痛。
“昱!昱!你別這樣!”路西雪急忙翻開君景昱的褲腿查看腿上的傷勢,養了許久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淤青又湧了出來,布滿了君景昱的整個小腿,路西雪揉著君景昱的腿一瞬間淚流滿麵。
自剛剛撒嬌過後君景昱便一直一言不發,路西雪隻道是腿傷太痛讓他不太能出聲,直到看到床下的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