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刻,李珣與他擦身而過。他額頭、胸口先後一痛,兩處要害均被灌入怒濤般的劍氣,刹那間撕裂了他每一處內髒,最終重重轟碎了他初成的紫府元嬰,沒給他任何機會!
怎麼會?
這個修為比李珣高了一個檔次的散修帶著這個疑問,一頭栽下。
李珣吐了一口淤血,嘴上也罵了一聲。
對手的實力之強超出他的估計,最後還要強行喚出幽二幫手,而這瞬間的質氣轉化,讓他的內腑受創不輕。
而更重要的是,沒有人看到罷?
他做賊心虛,四麵掃了一眼,見並無異狀,這才放下心來,接著便將鳳翎針收回。
剛剛那一手還是他最近才發掘出來的,威力雖強,卻隻能用一次,便要緩衝上三五日!
他吐了一口氣,接下來隻要小心一點兒,挑幾個軟柿子捏,便應該沒問題了!
他四麵一看,挑中了一個目標,正準備上前,一股濃重的危機感襲上心頭。
“怎麼?”
李珣倉卒之下,劍芒繞體的效果大減,被人從後方一舉攻破,餘勢未竭,又重重地轟在他肩頭。
清脆的骨胳斷裂聲響起,李珣肩胛至少裂成了四半,半邊身子的真息運行更是亂成一團,這還是他強行移位的結果,要不然,絕對是後心中拳,當場斃命。
他踉蹌轉身,隻見到一張還算熟悉的臉──這不是那個使飛劍的半桶水麼?李珣一房之後,便是苦笑。
不錯,使飛劍未必擅長飛劍,人家用拳頭更厲害!
而且此人心機頗深,應當是一直隱在他身後,在他轉移注意力的刹那,出手偷襲,果然一擊見功!
這算不算陰溝裏翻船?麵對狂風暴雨般的拳法,李珣右肩受創,隻能換手使劍,憑借著青玉的鋒芒,再擋了五拳之後,終於在內外交迫之下,一跤跌倒,摔在地上。
“半桶水”趨身直上,又是一拳轟下。
“你他媽做死!”李珣心中羞怒交並,正想使出殺招,將這扮豬吃老虎的家夥撕碎,眼中忽閃過一個人影。
他呆了呆,然後做出一個最拙劣的動作──橫劍護胸!
“笨蛋!”
“半桶水”耳中忽地貫入這明顯的女性嗓音,他也是一愣,然後他便駭然發覺,自己一往無前的拳頭,竟被人扳著肩膀,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不可能!他腦中閃過這個念頭,而這也是他最後的想法。
前衝、後挫兩種大力並發,就算是千錘百煉的鋼鐵也要給扭成麻花,逞論他的身體?
隻聽得連串骨骼爆響,他半邊身子的骨頭齊齊粉碎,緊接著頭上被硬物一撞,整個腦子給撞成了爛泥!
地上,李珣籲出一口長氣,但當他看到明璣微挑的長眉時,也隻能尷尬笑笑。
明璣歎了一口氣,又恢複了平日鎮靜自若的神態。她伸出手,將李珣扯了起來。
李珣被肩傷折磨得齜牙咧嘴,但在這種亂局中,也沒法得到有效的治療──就在明璣拉他起來的空檔裏,她至少發出三劍,斬了一個想占便宜的散修!
李珣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況,現在戰局正是方興來艾,交戰的敵手隨時都有可能變更。像明璣這樣名聲在外的,不知有多少人想找她麻煩。
“呃,四師叔……”
“環著我的肩!”
明璣隻一句話就讓李珣睜大了眼,但明璣顯然已不給他考慮時間,抓著他的手,也不管他身上血汙,將他攙了起來。
她幾戰下來,身上還是潔淨無塵,隻這一下,便濺了半身血漬。
更要命的是,李珣傷在右肩,明璣若想架住他,必須要左手使劍方可。
李珣在山上時,可從來沒有見過她練過左手劍的!
李珣心裏一時間不知是什麼味道,感激當然是有的,但更重要的不是這個,真正使他難忘的,是一種難以言述的充實感。
這感覺相當複雜,一時間也沒法分辨。
但是,當明璣的手臂環過他的腰,手指扣在他腹側時,他分明感覺到了使血液沸騰的刺激,還有……明顯的罪惡感。
所以,他環在明璣脖頸上的手臂,已經有些不知所措。稍高一些,會放不牢,稍低一些,又可能會碰到某個不該碰的地方。
他隻覺得手背上已有些緊張的抽搐感,指頭更像是扭了筋,不知道該怎麼怎麼擺放。
“抱緊些!”
明璣並不認為她的話有什麼暖昧之處,她現在正向李珣展示,一個功力高深的修士,左右雙手的平衡,會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
她架著李珣向東走,一路上經過不知多少戰圈,卻沒有一個能阻她分毫!
“靈犀訣”不是那種具備非常威勢的法訣,講究的是氣若遊絲、英華內斂,所以,明璣發劍,絕沒有半點花俏,一劍就是一劍,卻也不是以拙破巧的手段,而是在看似平實的劍影中,生出精微不可捉摸的變化來。
一路上,想趁亂討便宜的對手紛紛慘呼退卻,交手二十餘人,竟沒半個能擋她一劍!
兩人的目標,是由清虛等五位高人布下的防禦圈,那裏全是在惡戰中受傷的弟子,距此不過百丈!
便在這時候,真正的麻煩來了。
“明璣仙子,帶著你的姘頭往哪兒去?”
就在某位舊識得意於吐出這傷人毒言時,劍氣破空而至,沒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直入他的眉心。
與之同時,地麵炸開!
如果沒有李珣,明璣甚至可以在地麵炸裂之前,便遠遁空中,還能順手一劍,刺穿他的腦袋。
而現在,她的反應尚在,動作卻遲不了不隻半分,她隻覺得腳踝一痛,已被人一把抓住。
相較於疼痛,生性愛潔的她,對那狗爪子的主子反倒更在意一些,劍氣嘶嘯,直貫入地下那人的肩頭。
對方吃痛,本能鬆了一些,此時第二劍又至,直接貫頂而入,而明璣也借勢直衝天上。
即便她反應迅速,出劍解圍並無半點錯處,但她腳踝羅襪也已被扯得粉碎,露出一截潔白如雪的肌膚,上麵還有數道血痕,觸目驚心。
李珣如何不知,隻是他剛想表示一下關心,便被明璣一眼瞪了回來。
明璣並沒有受到這傷勢的影響,劍氣越發淩厲,然而,就在她去勢一挫的時候,真正的硬手已經趁機發動。
對手發力的時機,正處在明璣出劍、飛天,並調整姿勢的時候。
她銳氣方泄,注意力又全放在空中,偷襲者從三十步外發動,十步之外方氣息外爍,而當明璣注意到他時,那人已欺入五步之內了!
而對方的目標,是李珣!
劍芒入目,李珣隻覺得頭皮發炸。
那人采用的是最狠辣的近身劍法,身劍合一,劍氣鋒芒尚在三步外,他的腦袋便已像針紮般痛苦。
李珣有心想躲,但他身受重傷,又被明璣架著,根本動彈不得。有心想喚出兩個傀儡,但事發倉卒,又哪來的時間?
他隻來得及轉過臉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光閃耀,切膚而入。
他脖子上方覺得一痛,卻猛地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忽地就來了個大變樣。然後耳中便傳入一聲低啞的劍鳴,幾滴血液濺起,灑在他肩上。
“四師叔!”李珣低叫一聲,偏過頭來看時,見到明璣臉上濺了些血漬,卻依然是從容自若的模樣,但是,她左臂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匆忙一瞥間,隻見那劍痕從左肩起,斜劃而下,至手肘處方止,也不知有多深。
對方攻的是右側,明璣卻傷在左肩,這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在他即將中劍的刹那,明璣向左猛力旋身,帶著他將劍鋒避過。
躲避的方法至少有三四種,卻隻有這樣,才能使李珣完全脫險,但代價卻是用她的後背接下對方的劍鋒!
任李珣有怎樣的城府,看到此景,眼中也有些澀意,他胸中血氣一湧,叫道:“莫管我……”
“閉嘴!”明璣冷冷一喝,接著便用目光示意:“那邊那個穿杏黃道袍的家夥,看到了沒?”
說話間,她劍上威力竟然絲毫不減,又將一個衝上來的妖人震斃。隻是她手臂的傷口也再次迸裂,鮮血已染紅了整個手臂。
李珣不知她何意,急急一眼掃過,見對方是個麵目陰沉的中年道士,臉側也受了傷,此時將要飛到千尺以外。
確認無誤後,他點了點頭。
明璣唇角竟是一彎:“很好,盯著他!他剛剛給我一劍,我隻削掉他半邊耳朵……不要讓他跑了!”
李珣為之氣結。
他何嚐不知這是明璣變向的安慰,可是明璣話中卻有一股令人忍不住心折的凜凜銳氣,讓他再也開不了口,隻能惡狠狠地盯著那黃袍道士的方向,聊做心理安慰。
而這時候,他耳邊貫入一聲低嘯,這是清虛見明璣這裏為難,跨空而至。他養精蓄銳半晌,狀態正值巔峰,隻一波攻勢,便化出千百劍氣,四麵攢射,這方圓數十丈,竟因為他的出手,呈現了一塊短暫的空白。
明璣順勢發力,將剩下這段距離一衝而過。
李珣隻覺得腰上一緊,已是被清虛攔腰抱著,將他從明璣身上卸下,李珣並無準備,本能地手上用力,這一下手指彎曲,指尖擦著明璣的臉頰,抹了過去。
指尖的感覺非常美妙!李珣奇怪自己怎麼還有這份閑心,不過,在意外之餘,他更感到絲絲的興奮。
而這時候,他明白自己應該幹些什麼,他伸出手,指著那黃袍道士的方位,大叫道:“在那裏!”
明璣微笑回眸,同時劍交右手,掌指一震,那把斃敵無數的寶劍化為一道貫空長虹,刹那間穿越了至少一千五百尺的距離,呼嘯而去。
那個黃袍道士似也知道危機來臨,手上長劍劍氣暴漲,化為層層劍霧,千層百迭,將身前封得密不透風。
這是“霧隱長空”的高明劍訣!
劍光閃過,在那瞬間,寶劍似乎已經虛化了,像一個虛而不實的影子,沒入密實的劍霧中,轉眼之間又重新化為奔雷掣電般的劍光,破障而出,自道士胸口一穿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