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種一枝形而上學的桃花 種一枝形而上學的桃花
在開會。光潔的會議桌麵上放著茶杯,杯身畫著纏枝蓮。
倒影儼然。
一時恍惚,覺得倒影的世界才是真的世界,而那真的杯子反而成了幻影。
這麼一想,整個世界都被我顛倒過來。
為什麼要說物質決定意識呢?為什麼不能說意識決定物質?
好比這杯子,必得先有有關這杯子的想象、想法、計劃,方能有這個杯子的真而實之地出現。
而這杯子,最初的無限種有關於它的可能性都涵容在裏麵,磁杯、玻璃杯、不鏽剛杯、電熱杯,紅杯、綠杯、藍杯、紫杯、白色的杯,杯身畫紫藤,畫小橋流水,畫貓兒叫狗兒吠……然後在這麼多的可能存在的杯子裏麵,選取了這樣一隻畫著纏枝蓮努紅嘴兒的紙杯,隻有這一隻紙杯成為現實,那麼多“可能”的杯子在那產生這一隻杯子的意識的洪流裏麵,隨波遊蕩,莫知所蹤……
人呢?是不是也是這樣?我們對於自己的想象,也許是當總統,也許是挖土豆,也許是當木匠,也許是做大師,也許是搞音樂,也許是玩雕塑,也許是寫文章,也許是做編輯,而最終坐在這裏的,是這無數種可能的“我”中之成為現實的一位:盯著茶杯,神遊天外……
有趣啊有趣。
假如物質與意識之間有條線,線上為物質,線下為意識,我盯著的杯是那線上的杯,我是那線上的人,而線上的杯是由線下的杯的倒影投射而成,反而成了倒影的“杯子”之倒影,線上的我是那線下的我的倒影投射而成,我也成了倒影的“我”之倒影。
整個現實世界,就都成了倒影的倒影。
那麼,不是由整個現實升騰起意識,而是好比寒冰上澆熱水,我們的意識成就了整個現實世界。意識如海,現實是海中升起的島嶼,林陰木翠,海鳥翻飛。
我們是自己的神仙教母啊。
童話《灰姑娘》裏,灰姑娘想要參加華麗的舞會,神仙教母便替她把南瓜變成漂亮的馬車,把老鼠變成車夫和馬,把她的敝衣變華服,舊鞋變金鞋。於是她見到王子,最終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我們都是灰姑娘,那個神仙教母是自己,現實世界不是銅牆鐵壁,隻要肯拿出勇氣,再曲折離奇的夢也能變成現實。當初人無翅卻做夢能飛,不是最終造出飛機?小孩子聰明,能夠輕易穿越現實的銅牆鐵壁,騎竹為馬,揮木為刀,上陣殺敵,或是以南瓜為車,以老鼠為馬,出發去尋找自己的王子。
還有一個童話故事,主角是紅蓼,就是狗尾巴花。她聽說有一種花叫牡丹,又富貴又漂亮。她說我也要當牡丹。當牡丹要修煉,還要經受天上炸雷的試煉,挺得過變牡丹,挺不過變焦炭。
別的紅蓼笑話它,羊、馬、驢、兔子也都跑來看它,都覺得它瘋了。
你猜,結局怎樣?
紅蓼果然沒有修成牡丹,因為它的根是紅蓼的根,但是,它卻修成了仙,和牡丹仙子攜手上天庭,而當年那些和自己一起的紅蓼們,代代更迭,已經沒了影蹤……
我們就好比那不敢修仙的紅蓼們,親自把意識深處的神仙教母踢飛。
現在,當覺得無趣無奈與無力,不妨玩一玩思維的遊戲,把世界看成水中倒影的倒影,化身神仙教母,點化現實的南瓜,種一枝形而上的桃花,戳破銅牆鐵壁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