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輯 有日子可過是幸福的 女人如衣
化纖女人
這類女人做人既沒有底氣,做事又不憑本事,卻有足夠的緋聞把自己炒得熱烈。她們的使命就是搏出位,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讓全世界的人都認識自己。她們說話通常都采取這樣的方式:哎呀,你這房子怎麼住?我剛買了一套超豪華別墅,哎呀,你的老公掙錢太少,看我老公……她卻不知道,女人,其實要低調一些才可愛。
走在大街上,到處都可見化纖女人的影子,頭發染黃染綠,嘴唇塗紫塗黑,自覺引導時尚潮流,卻不知道是被所謂的時尚牽住了鼻子。
化纖女人也談戀愛,而且次數既多,更新也快,或者踢走別人,或者被踢出局。踢別人洋洋得意,被踢出局翻天覆地,搞到最後還是灰溜溜沒脾氣。有什麼脾氣呢?如果不能從裏到外更新自己,再怎樣也是一件廉價的衣裳,既不吸汗又不透氣,既不讓人舒適,也不讓自己舒適。
牛仔女人
這種女人比較皮實,把耐磨損和時尚兩種元素結合在了一起,穿在身上也有一種平庸的美,酒紅的頭發,金色的眼影,滿身銅扣與銅釘。而且她們時尚而實際,你愛我?好吧,拿來,你的房產地契,珠寶鑽石。你不愛我了?好,給我青春損失費。
哪怕娛樂圈裏的名女人,看著風風光光,珠玉加身,從內質上看也有分類,有的柔軟如棉,有的靜雅如絲,有的就是這種皮皮實實的牛仔布氣質。比如唱“一生平安”的孫悅,還有在舞台上熱辣勁舞的李玟。理由?說不上來,可能是因為無“態”。
“態”也者,李漁如是解釋:“女子一有媚態,三四分姿色,可抵過六七分;試以六七分姿色而無媚態之婦人,與三四分姿色而有媚態之婦人同立一處,則人止愛三四分而不愛六七分。是態度之於顏色,猶不止一倍當兩倍也。”她們缺的就是這種“媚”,所以無論怎麼美,都有點底氣不足的意思。
棉布女人
我有一件棉布小襖,中式立領小盤扣,藍地碎花,質地柔軟,暗暖舒適。什麼時候不穿了,平平正正疊起,大大方方放櫃裏,不用擔心保養不到位。棉布女人也是這樣,不言不動,聲色溫柔,什麼時候想起,什麼時候就在那裏,無論你命運怎樣,際遇如何,始終肯貼身伴隨。
棉布女人日常的生活簡單,質樸,不需要鮮花和鑽石,洋酒和薩克斯,隻要青蔬白米,夫妻相隨。能和深愛的男人一道走在歲月裏,何怕被磨得緯斷經稀,也心甜如蜜。得到棉布女人做妻子的男人有福了,她不會逼你鑽營和發財,用貪欲給你造就一座地獄。棉布女人的外形也許不那樣美,但心是水晶做的,如果你愛她,請千萬不要讓她破碎。
這樣的女子盛行於農耕時代,在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和粗磁碗,小鹹菜,破灶台,媽媽的粗布圍裙,一起消失。
真絲女人
真絲女人是低調的,她不刻意追求食精膾細,可是你就是不好意思用生力麵打發她的胃;也不刻意追求錦衣華服,可是你也不用妄想用廉價的化纖包裹她的身體;她當然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誇張表白,可是就算你開著寶馬也不敢對她輕易說“愛你”,怕唐突了這樣的女子。
寫到這裏我想起了沈從文的《玉家菜園》的女主人,一身玉色褲褂,艱難時世裏伺弄白菜,維持生計,見到靜美的夕陽美景,偶爾想做一首詩,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是心裏卻知道那是美的,很美很美。還有《花樣年華》裏的張曼玉,內斂,精致,把苦藏在心裏,把靜靜的微笑帶在臉上走出去。愛的時候就是愛了,分開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懷舊,一霎時有些淚濕,但轉回頭來,仍需進入一個粗糙的世界裏去。
真絲女人從生命裏吐出絲來,把日子織成絲的質地,柔軟寂寞,精巧細致。她們最好過一種安穩靜好的光景日月,一旦變故叢生,抗不住折磨拉伸。
真絲女人和棉布女人的最美都在三十歲以後。棉布女人散發出的是成熟的蘋果厚重的香氣,真絲女人散發出的是險險欲凋的玫瑰的香氣,二者都足令人懷念,惹人低徊。
這個世界是一個大大的衣櫃,各樣質料各種顏色不同質地的衣服張掛在那裏,一件衣服最靚也不過一季,然後憑它寂寂老去。陸亙大夫與南泉語話次,南泉指庭前花,召大夫雲:“時人見此一株花,如夢相似。”你看世上多少好女子,哪一株不如夢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