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並未見過他從前的風姿俊儀,從別人的口中聽聞時,也未曾有過多的心思,初遇,他在街邊的茶水攤,陶土燒得並不平整的粗碗裏盛著微綠的茶水,然後,我瞧著一隻手將茶水整個潑向一張平靜的臉龐,店老板看了看手上的空碗,像又生了氣一般,將碗一齊順手扔在了地上,茶碗發出悶悶地聲音,同那人身上滴落得茶水於泥地上再次相聚。”閆公子,聚芳齋的好茶喝得多了?到我們這老百姓的茶水攤來換口味麼?對不住了,“老板可以咬重了幾個字眼,”怕髒了公子的衣角。“那人的鬢發上還滴著水,老板口口聲聲叫著他”公子“,這人著的卻是一身灰白的舊棉袍,襟口和袖邊磨損得更為明顯,聽來好不諷刺,我隻是路過,一心想著即將從大理回來的表哥,心裏無限鬱卒,連圍觀的心思也沒有,將目光收回來,繼續數著路麵的石板行進著,其實,茶水攤前並未有很多人圍觀,被潑茶水的那人也並非是純粹意義上的陌生人,想來整個古陽城人都不會陌生,一年前,那人家中的光景到了何種的地步,西街桂花巷打金銀飾的王老頭說:就算我王老五(好名字!)把這大半輩子打過的所有金銀器物都堆在一起,發出的光也比不上閆府門匾上那幾個字來得刺眼。當然,這樣說,隻能證明閆家財大氣粗,隔壁賣香囊的劉婆婆啐了王老頭一口,
“你一輩子打了幾個純點的金銀首飾,我閨女嫁人的時候,三支銀簪,最後讓你打成個缺角的扳指!”王老頭瞪著眼紅臉看著劉婆婆,氣得張了張嘴,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閆府的聲望比我門前這顆百年老槐的花香還要飄得遠”
“你那百年老槐!你種得出這麼好的樹嗎?那是我祖父栽的,你門前那塊地也是我的!”
於是,牽扯到這緊要的土地和先人的問題,倆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又開始打嘴仗,但至少,他們統一意見的,也是古陽城統一意見的——閆府,是個大府,德高望重且十分暴發戶的大戶
距離閆府的落魄,不過一年,那樣的榮華精逸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了,桂花巷的老槐樹也在一年前被劈掉一半,苟延殘喘,有的隻是這閆府遭難的二公子,劍眉星目,不知為何生生從左眉到右頰多了一道疤痕,傷口很厚不細,像是用鈍器化過,這流落街頭的笑話,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有人圍觀著唏噓造化弄人,再在用不輕不重的語調說句“活該”,到現在,已是見怪不怪,爹說圍觀的時候不能嗑瓜子,可嘴閑著又不說人是非實在癢癢,於是我便養成了蹲在人群裏啃指甲的習慣,啃了幾次,我有了一個發現,閆二總是一臉平淡,有人罵他,臉上不是憤怒,不是尖刻,也不是冷漠的逃避,他就像真的沒有聽見,表情像吹不起漣漪的湖麵,不結冰,不化霜,我覺得閆二,他是一株植物,他不在乎我們的圍觀和議論。
然而,我今天的確沒有心思去研究他的表情,賣牛肉的六福捎話來我爹讓我早點回家,我表哥方雲山來了。我琢磨著要不順便在路上買包迷藥,到家直接放他飯裏撂倒後扔出去幹淨,省得他一張嘴嘚吧嘚吧的臭顯擺,沒錯,我表哥這人與我一同長大,門外犯渾,門內裝乖,從小到大作為知情人士的我受盡此人的壓迫,長大點了,行為規矩了些,但不改其玩世不恭的本性,拈花惹草,附近的阿花阿草都禍害了遍,堪稱閱花無數,我總是想著會有被他拋棄的少女來我家門前哭訴,這時便可看看這偽善的浪子是如何被家中長輩責罰,煞煞他的風氣,不想那些個姑娘被拋棄後竟一副“此生不能與雲郎相守至終,也要在他身後默默關心她”的大無畏模樣,隔三差五地還送些好吃好喝的來,表哥扯扯我的臉皮,一臉陰險
“我的笑話豈是這麼容易看的?“,我衝他笑笑,在一堆瓜果點心裏挑了幾樣喜歡的抱走,表哥也不介意,雖然他同我也’是很和諧的,但這不能阻止我半夜在被窩裏紮他小人,緣由大概是。。。。。太耿直,有一天,我同他一道在院子裏喝茶,他麵無表情地端著茶杯也不入口,就這樣看了我半晌,我硬著頭皮目不斜視,任他打量,剛忍不住想說“有事你倒是說啊,一副便秘的樣子看著我怎麼喝茶!”,這方騷包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