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盆裏的炭火燃燒殆盡,透出焦黑的跡象,餘溫拚盡全力地往周圍的人身上躥,西市依舊沒有人群減少,喧鬧而興奮的嘈雜濃鬱得化不開,耳畔段厲和表哥的聊天聲越來越小,我的眼皮開始打架,眼中碳盆的火星子由一分為二,左右轉來轉去,
玉薔瞧了瞧我倒在她肩上的腦袋,一把摟住,“子絮你是不是困了?”
平日裏這個時辰早已就寢,久不入夜,竟有些不習慣,
我強撐著立起來,伸了個懶腰,不行,不能睡,就這樣睡著太吃虧了。
“有點,不過還好,我去附近走一走就能清醒了。”
玉薔拍拍我的頭,“實在困就回去睡吧,待會兒段厲會送我回霽芳閣的。”
我搖頭,看了看天空,
“還有半個時辰,”
玉薔疑惑,“什麼半個時辰?”
“當然是煙火表演啊,在城樓處,還有半個時辰就開始了。”古陽對爆竹煙火控製嚴格,平日買少量爆竹也需登記報備,而今晚這場煙火是官府主持,規模質量不可與私人相比,除了我,這怕也是其他人心中期盼的事情。
“哎呀我都忘了。”
於是子時快到的時候,我、玉薔、表哥便要動身前往城樓附近,段厲幾人不能離開平康裏,於是便就此分開了,剛走過一條巷子,玉薔猶猶豫豫,一人微落後我們半步,最終停住腳,我和表哥回頭,
月光下她頭上的白玉簪子散著溫潤的氣息,她開口,“雲山哥哥,子絮,我不去城樓了。”
表哥下意識看我,發現我也在看他,,眼中都是了然笑意,轉頭道,“回去吧,小心路黑。”
我們站在原地目送玉薔消失在巷頭,才繼續往前走,
城樓附近已經擠滿了人,入口處衛兵們架起攔木,維持著秩序,小孩們在大人肩上騎大馬,占了好位置的在二樓坐著磕著瓜子侃侃而談,
我在人流中艱難穿行,前後來去的人太多,也不知道要往哪兒擠,
表哥一直站在我身後,此刻湊到我耳邊大聲開口,“你往哪兒走?”
我捂住耳朵,側仰著頭答,“我也不知道,人太多了出也出不去,就往前擠吧。”
他用手和扇柄擋住一個即將撞上來的背部,有些無奈,“剛才就應該聽我的去城樓後麵,你非說角度不好不夠熱鬧,現在人擠人可真是熱鬧了。”
我臉上有些臊,還是嘴硬,“這兒挺好的,年節就應該是這樣的氛圍,哎喲——”
正說著,一側的人胳膊肘往後一懟,正中我的肋骨,疼得我身子往後一弓,背部貼上表哥的腰腹,他把那人推開下,扶住我的肩膀,
“我的肋骨啊~”我恨恨地想罵人,但人群移動得很快,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
表哥歎了口氣,一邊用手給我圍了個小空間,一邊嘲諷我做出的愚蠢決定,正說著,一聲略悶的響聲嘭——的炸響,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隨響聲而抬起頭,一絲銀色飛影直直衝上天空,瞬間綻放為盛大的煙花,絢爛得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墜落時如驚星彩散,華夢乍飛,青煙徐徐而歸,好似仙子羽衣,
沒等人沉醉於上一次驚豔的餘味,緊接著
第二朵、
第三朵、
第四朵,
連續而曼妙的在燈火上空閃動裂開,以後一朵驚雷般的鳴叫彌補上一場的謝幕,
人群停止了,靜止了,隻剩溢出嘴角的感歎與不自覺地張大的眼睛,
身後傳來低聲地一句,“煙花宜落日,絲管醉春風”
我轉頭,表哥望著天空,我隻能看見他微仰的側臉,口中念著這句詩,耳邊是又一朵煙花炸開的劈啪聲,
從前我就說過,表哥有一雙如星燦月皎般的眼睛,此刻夜空中的碎星子倒影在他的眸子裏,閃著明媚清澈的光暈,
我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又望著天空,煙花的生命隻有瞬間,卻盡是高潮澎湃,承載了所有人的羨慕與向往,它到達了所有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亦可有萬物萬家燈火之流動美態。
一聲響,散過往之愁苦,
二聲響,喚明日之新生,
三聲響,燃心間之晴雪。
等放煙火的官員撤去,圍在城樓的人大部分散開,或尋歸途,或再找不夜之處繼續把酒言歡,賞燈作樂。
表哥把我送到鹿隱巷口,夜已極深,空氣中的盡是驅散不開的寒涼之風,但在無數燈籠的映照下,讓人心從深處自顧自燃起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