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二十八章
皇帝下詔,準虞岱從流放之地歸來治病的消息很快在建康城中傳開,並通過書信飛往大周各地。多年來關注著虞岱動向的學者書生都為之欣然, 隻因虞岱仍是戴罪之身,不敢明麵歡慶, 然而私下往來的信件中, 無不為之鼓舞,亦有隱晦追憶故永和太子者。
穆明珠在其中所在的貢獻,不為外人所知。唯有深涉其中的蕭淵、宋冰等人能稍微猜到幾分, 俱都感激她甘冒奇險、伸手相助,然而此事微妙,一時也不好謝她, 隻將這滿腹感激深藏心中,待時而發。
與寒門士子中壓抑中隱藏歡欣的氛圍不同, 世家豪族卻對皇帝這道政令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他們警惕於皇帝的下一道詔令, 也警惕於虞岱回到建康城後可能會有的動作,當初故永和太子一力推行的新政又要再度開啟嗎?如果虞岱能死在回建康城的路上,才是最符合世家豪族利益的。
不管外界各派勢力有何猜度, 建康城天牢審訊室中的氛圍,是終年不變的陰森可怖。
沒有窗戶的石室內, 奢侈得燒著兩列多層的明燭,燭淚順著層層燈托流下來, 在最下層彙成蓮花狀的白蠟。燭光映亮了中間兩列猙獰駭人的刑具:尖頸的項|圈、燒紅的肉鉗、粉碎腕骨的收縮鐵鉗、綁在囚犯身上使之無法安眠的雙頭叉、擱在鹽桶中的長鞭……哪怕隻拿出一樣來, 都是叫人跪地求死的利器,此時兩列排開在狹小的拷問室內,等閑囚徒怕是一進來就要跪了。
自從齊雲接手審訊拷打這項差事後, 發明創新了許多犀利的新刑具。
隻能說皇帝穆楨知人善任,找到了最合適的人選。
此時齊雲就坐在拷問室唯一的長凳上,已經在此室內連續拷問囚徒一整夜,自昨夜從公主府離開後,他便來到天牢不曾離開,按照皇帝的命令,他必須趕在去往揚州前處理完廢太子周瞻大案。
一夜嚴刑審訊,十餘名囚犯被徹底榨幹,在齊雲麵前,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
這樁大案已接近尾聲,隻待最後的正主廢太子周瞻伏罪。
沉重的石門緩緩開啟,兩名獄卒押送廢太子周瞻入內,而後退出關閉了石門。
拷問室內,隻剩了齊雲與周瞻二人。
周瞻幾乎已經看不出人形了。他骨瘦如柴,襤褸囚衣內露出交疊的疤痕,都是拷問留下的痕跡;拖著腳鏈走進來時的姿勢有些奇怪,兩條腿已是半廢了。最可怖的卻是他的臉,左半張臉是完好的,猶能看出與他的母皇有幾分相似,甚至稱得上英俊;然而他的右半張臉,卻隻是蜿蜒的血與肉,本該覆蓋其上的皮膚已經被剝去,滲著紅血絲的眼球在血肉間圓睜著。這半張臉上的皮,是齊雲親手分作十一層,一層一層剝去的,共計審問他十一回。
按道理來講,已經到了這樣地步的人,隻求一死,什麼都嚇不倒他了。
可是周瞻適應了石室內光線,目光從明燭刑具前麻木移開,看清角落暗處那長凳上安坐著的黑色背影時,原本圓睜駭人的眼睛猛地一縮,如被針刺,他回身撲到已經閉合的石門上,從被燒毀了的嗓子裏,發出野獸驚懼時的嘶吼,“放、放我出去……”模糊的音調,深入骨髓的懼怕。
周瞻出不得囚室,哀嚎起來,委頓於石門前,蜷縮到角落裏,“我已全都招了……再沒有欺瞞……求求你,齊都督,求求你殺了我……”他再沒有一年前初為太子時的風光,也沒有了從前懲戒齊雲時的盛氣淩人,恐懼而又弱小,就像是一隻螻蟻。
“殿下都招了什麼?”齊雲坐在暗影中,低聲開口問,仍是那種嘲諷般的語氣,帶著天然的威壓與逼迫感。
日常生活中,齊雲這樣的語氣很容易招致是非,至少前世穆明珠就沒少因此生氣。
但不得不承認,在拷問室內,因為囚犯對他的懼怕,這樣威逼的語氣,甚至比猙獰的刑具更有效果。他的話就像是無形的鞭子,落下來夾著呼嘯的風聲,雖然沒有動刑,卻足以讓囚犯想起一切可怕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