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1 / 3)

《駙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八十章

穆明珠回到了闊別兩年的公主府。

碧鳶等人早已得了消息,都列隊至於府門前相候。

穆明珠望著熟悉的麵孔,至此才有一點回到自己宿處的實感。

她略一點頭, 對著自己人,倒是不必佯裝, 道:“本殿遠來困倦,且去歇下。”當著眾人, 她絲毫不提昨夜在皇宮中噩夢連連、難以安睡之事。

碧鳶忙引著她往清掃幹淨的寢室而去。原本跟著穆明珠去往雍州的侍女如翠鴿等人, 也與留在公主府中的好姊妹一一相見,各有歡笑或眼淚。

穆明珠卸了母皇所賞的珍珠頭麵, 寬去外袍, 換了一件綿軟絲滑的中衣,任由長發垂至腰間, 徑直往床上倒去。

外層的床帳也放下來,雖是白晝, 光線卻黯淡下去。

她臥在帳中, 向外側躺著, 一手墊在頸下, 另一隻手卻壓在枕頭底下。

那隻壓在枕頭底下的手心裏,握著小小一隻平安符。

滿室寂寂, 日光無聲, 帳內有她喜愛的水果香氣。

穆明珠很快放鬆下來,漸而熟睡。

碧鳶與櫻紅都坐在外間窗下小榻上守著, 兩人分別兩年亦有許多話要說,此時因殿下在內安睡,卻不便言語,隻一同分拆絲線, 雖然沒有交談,是動作間默契和諧,宛如不曾分開過,時不時相視一笑,都覺心中安樂歡喜。

穆明珠再醒來的時候,原本的困倦已不翼而飛,原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坐起來拉開床帳,卻見外麵日光仍盛。

外間碧鳶聽到動靜,輕手輕腳入內,見公主殿下坐在床帳裏望著窗外發呆,手奉香茶,柔聲低語,笑道:“殿下還要睡麼?小郡主來了。”

穆明珠就著她手邊,含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混著茉莉香氣的茶水順口而下,一股清香溢滿胸腹之間,叫她精神為之一振。

“牛乃棠來了?”穆明珠揉了揉眼睛,聲音裏熟睡過後的沙啞。

建業城中隻有一位小郡主,那就是穆明珠的小表妹。

碧鳶垂眸看著穆明珠初醒來的動作,麵上笑意深了幾分,雖然早前府門相迎的時候,公主殿下華服嚴妝、看起來長大了太多,此時睡後初醒、迷迷糊糊的樣子,卻依稀還是舊時天真模樣。

“是。”碧鳶低聲道:“殿下歸府不久,小郡主便來了。櫻紅前去相陪,已有小半個時辰。”

穆明珠起身,打了個小而滿足的嗬欠,隨意慵懶道:“叫她過來吧。”便披外袍而起,坐在妝鏡前由碧鳶挽發。

她漸漸清醒過來,從妝鏡中看著忙碌的碧鳶,口中問道:“本殿走前給你布置的課業,可都讀通了?櫻紅這二年跟隨去了雍州,雖然每日事務繁多,卻也沒有借故輕縱了自己,算經也學得似模似樣了。”又玩笑道:“你撐著偌大的公主府,自然也辛苦。隻是於學業一途,可別給櫻紅比下去了。”

碧鳶生性和婉,本就不存爭競之心,聞言也知公主殿下玩笑,因柔聲笑道:“待哪一日殿下得閑,出題目考一考奴與櫻紅,便知究竟。”

穆明珠笑道:“這麼有自信?看來你是贏定了。”

主仆二人正在說笑,就聽院門輕響,腳步聲由遠而近,乃是櫻紅接到消息、引小郡主牛乃棠而至。

“表姐!”牛乃棠還沒到門邊就開始喊,“表姐,你人呢?”

她也不喚“殿下”了。

牛乃棠雖然還是個小姑娘,卻繼承了她父親的大嗓門,喊話時胸腔裏好似有一百隻嗩呐齊鳴。

穆明珠被她叫得耳中嗡嗡作響,趿拉著軟鞋從室內走出來,半是無奈半是好笑,道:“叫什麼叫?你表姐我年紀輕輕、又沒聾。”她一眼看到牛乃棠,倒是愣一愣。

她這個小表妹原本是有些渾圓的,兩年不見倒是抽了條,穿一件水綠的衫子,愈發顯得青蔥年少,身量瞧著細長些了,隻一張臉還是白乎乎、圓滾滾的。

“表姐!”牛乃棠瞧見她倒是一臉驚喜,胡亂見了禮,奔到近前笑道:“陛下說你回來了,叫我們給你接風洗塵。別處都沒有我府中好,咱們走吧。”

“你們?”

“對,眈哥哥也在我們府中呢。”

牛乃棠口中的“眈哥哥”,便是穆明珠的三哥、皇帝穆楨的第三子周眈。

穆明珠若有所思,這大約是母皇授意,要她同輩之人給她接風洗塵。不知是否因穆國公之事,母皇有意要她們小兒輩親睦友愛。

“原本也邀請了穆武。”牛乃棠不是很樂意道,比起文靜溫和的周眈來,她很不喜歡跋扈惡劣的穆武,隻是因皇帝的命令不得不邀請穆武,“好在他說歸來路上染了風寒,不便相見,來不得。”

穆明珠這趟歸來建業,按照母皇信中所寫,把穆武也帶了回來。

穆武在穆明珠手中連栽數次,終於吃了教訓,一路上安安分分。

穆明珠清楚,在她那樣懲戒穆武之後,穆武心中憋著一股對她的毒氣,恨不能親手殺了她——殺之前還要百般淩|辱。他原本的希望,便是活著回到建業,背靠穆國公府好做事。然而誰知不等他回到建業,穆國公便已經“病死”。因穆國公這“病死”大有內情,皇帝穆楨當初特意寫信給穆明珠,要她約束穆武在雍州讀書,不許他歸來送葬。

現下穆武不肯出席穆明珠的接風宴,實乃意料之中。

大約正不知在什麼角落,密謀著他的複仇大計吧。

穆明珠淡淡一哂,低頭盯了一眼小表妹攀著她手臂的手,道:“捉著本殿作甚?待本殿換過鞋履。”

穆明珠入內換過衣裳鞋履,走過床帳時,腳步一頓,目光落在枕頭邊,麵上神色柔和了一瞬,緩緩俯身從枕頭下摸出那隻小小的平安符來,重又收好在貼身的荷包中。

去往牛國公府的路上,牛乃棠堅持擠上了穆明珠的馬車,一路上問了千百個好奇的問題,從始至終嘴巴就沒有閉上過。

“表姐,你這趟回來還要去雍州嗎?”

“表姐,我上次寄給你的窗課本子你都看了嗎?之前你批改過的,我都仔細記誦過了……”

“表姐,聽說雍州民風彪悍,你在那裏出行怕不怕?”

穆明珠有些頭疼地撐住腦袋,她長於宮廷之中,哪怕是真小孩也進退有度、喜怒哀樂藏於人前,倒是這個國公府中長大的小表妹,已是十五歲的年紀,卻還是貨真價實的小孩心性。

牛乃棠挨到穆明珠身邊坐下,最後又問道:“表姐,你上次從揚州回來,險些人都沒了。這次從雍州回來,還好沒遇上什麼壞人……”她隻是見了穆明珠親近,有無數話要說。

穆明珠聽著卻是心有感觸。

當初她在雍州遇刺一事,幕後凶手正是已故的英王周鼎。真實情況由虞岱秘密上書,告知母皇。這事便再沒了下文。

她不曾真正遇害,而隨著英王周鼎之死,當初的兩次刺殺也湮滅在時光裏,再無人追究。

事情雖然過去了,但不過兩年之前,母皇為了穩住藩王、不惜要她忍辱的意思卻很明確。

“表姐你不舒服嗎?”牛乃棠望著穆明珠的麵色,後知後覺道:“是不是我太吵了?”

穆明珠回過神來,點著她額頭,奇道:“你幾時學會看人臉色了?”收拾好情緒,徐徐將牛乃棠好奇的事情道來,譬如雍州的風土人情,又說在雍州遊獵時的趣事。

牛乃棠聽得心馳神往。

原本在這個生於建業、長於建業的小郡主看來,雍州乃是荒涼的、遙遠的甚至野蠻的地方。如今聽穆明珠將來,原來雍州有迥異於建業的魅力。

“真好。”牛乃棠挨著穆明珠,自自然然摟著她的手臂,圓臉帶笑,道:“原本陛下要你去雍州,我還以為是你惹陛下生氣了。好在並不是這麼回事兒。”

她雖然年少喪母,但是母親尚在時,對她這個唯一的孩子極為寵愛。

因此她對親近之人撒嬌,亦是純熟自然。

穆明珠感受著她的親近,卻有些微的不適。不管她長大後學到了怎樣籠絡人的手段,本質上還是自幼疏冷於人長大的那個孩子,因此對牛乃棠如此主動的親近,頗感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