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也生日,在一個雨天到來。
課間休息,站在教學樓前看房簷的水柱,空氣驟然濕冷,說話間似乎起了白霧。
這樣的天氣,對原本計劃好的聚會,多少有些掃興。
直到晚上放學,雨沒見小,所以晚自習臨時取消,同學走光,座椅都反扣在桌子上。
二班趙輝他們來喊人,再加上三班的,一夥人浩浩蕩蕩出了校門。
學校離百花路不遠,幾個有車的男生載著女生,女生從後麵為男生打著傘。
青春的年紀,即使在雨裏發著抖,也感覺冷的很愜意。
久路拉著馬小也衣角,雨傘高舉過頭頂,細弱的手腕內側迸出一條青筋。
馬小也和梁旭並駕齊驅,前車輪不時靠近、遠離。
她左肩被雨水淋濕了,上下牙齒打著顫:“沒聽你說莫可焱會來啊?”
馬小也稍微側頭,速度慢下來:“她本來不知道,這些天梁旭在班級裏瞎嚷嚷,估計全高三都知道了。之前不是一起打過台球嗎,關係也不錯,就叫上她了。”
雨打在傘麵上,使整個世界都顯得很吵鬧。
李久路:“她台球打得好嗎?”
“挺好,上次還贏了我。”
“你和這種會打台球、愛說愛鬧的女生玩兒得來嗎?”
“嗯。”馬小也這聲很輕,被雨聲掩蓋,隨後馬上反應過來,側頭說:“一般吧,沒有個女生樣兒,太粗魯。”
自行車拐了一個彎兒,馬小也:“怎麼忽然問這個?”
“沒什麼。”
他們去了百花路中最氣派的黑龍飯店,這裏有貴賓包間和宴會廳,專做當地傳統菜色,在鎮上算是很體麵的飯店。
馬小也爸爸提前定了包間,一共十三個人,又叫服務員多加兩把椅子。
久路剛想坐下,雙肩被梁旭托起,往左帶了兩步,將她按坐在莫可焱旁邊:“女生和女生坐,別影響我們喝酒聊天。”
二班趙輝煞有介事抬兩箱啤酒進來,在每個男生前麵擺了兩三瓶:“今兒可說好了,麵前的酒誰不喝完誰孫子。”
“看來你得先叫,沒跑兒了。”有人機智的說。
趙輝笑罵幾句,又把兩大瓶百事推到這邊來:“你們喝可樂?還是喝酒?”
莫可焱正和旁邊女生聊天,聽到他的話轉頭:“可樂。”
“呦,你可不像是個喝可樂的人,來,喝酒。”趙輝笑著調侃。
“繞了我吧。”莫可焱誇張的拱拱手:“長這麼大,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唯獨懼怕喝酒。我酒精過敏。”
“你還有這毛病?”趙輝撐著桌子:“要不少喝點兒?”
“犯病了,你送我去醫院?”她向後梳了把短發,額頭光滑潤白,上挑的眼尾流露出與年齡不符的風情。
趙輝不信:“你別忽悠我,能多嚴重。”
“我是迅發型,除了皮膚紅腫發癢以外,喉嚨水腫,嚴重了能休克。”
“我靠!”趙輝嚇得張大嘴,趕緊把啤酒收回來:“那你還是別喝了。”
李久路聽他們說著話,這種場合,她一般不開口,也無話可說。
正式開席以後,更看出差別來。
莫可焱和對麵男生打成一片,同其他女生也有說有笑,唯獨不與久路交談,連眼神也沒甩過來一個。
這種相處模式就顯得有些刻意,其實心中關注和排斥並存。
某個瞬間,莫可焱忽然沉默下來,看一眼李久路:“你和馬小也什麼關係?”
她語氣輕飄飄,今晚第一次正視她。
久路喝著杯中額可樂,目光依然很淡,沒答話。
莫可焱不耐煩:“問你話呢,什麼關係?”
“為什麼告訴你?”久路輕輕答,是聽不出情緒的語氣。
這是兩人今晚唯一一次對話。
包間裏亂亂哄哄,吵得像鬧市。久路中途去走廊透口氣,大雨轉成綿密小雨,從開著的窗戶飄進來,細細涼涼。
回去的時候,馬小也和莫可焱正隔著圓桌叫板。
馬小也:“上次你贏我,是撿個大便宜,我那天狀態不好。”
莫可焱:“就你借口多,待會兒吃完比一場,不過這次有賭注。”
“怎麼來,全聽你的。”
“誰輸就往身上刺青,敢不敢?”
“一言為定。”
其他人拍手叫好。
梁旭不嫌事大,端著酒杯指兩人:“在座這麼多人作證,你們倆不許反悔啊。”他大聲嚷嚷著:“輸的來找我,我有哥們幹刺青的,技術一流,還能打折呢!”他得意的挑眉。
李久路深深看他一眼,他下唇已經結疤,方方正正一小塊聚在中央,說話時,糾著嘴,顏色要再豔點兒,臉再白點兒,跟日本藝伎別無二致。
當時怎麼就心軟呢!應該把他整張嘴都封起來,讓他再也說不了廢話。李久路想。
她沒等飯局結束。
馬小也送她到樓下:“真不跟我們去打球?”
久路搖搖頭:“我不喜歡那個莫可焱。”
“……什麼?”
“沒什麼。”
細雨霏霏,夜間氣溫驟降。
道路兩旁聚起幾汪雨水,燈紅酒綠的招牌,在水裏倒映出一個背道而馳的世界來。
“久路,”馬小也忍不住說:“你其實,是不是應該跟同學多說說話,開朗一些……可焱人挺好,比較直爽,也比較講義氣。”
“是嗎?”
她抬頭看他,黑亮的瞳仁在夜色裏閃閃爍爍,那目光十分純淨,卻讓人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