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久路不想再麻煩他,連聲拒絕。
馳見含著煙,拎起外套往外走。
久路整理好衣服,付過了錢,出去時,馳見已經坐在摩托上等她。
摩托打著火兒,前燈把胡同的路照亮。
她慢吞吞從台階上下來,準備挎書包:“真不用,天還沒黑透呢。”
“書包給我。”
她動作一頓。
馳見伸出手臂來,兩根手指勾了勾:“別碰到後背。”
他接過,拎著兩條帶子掛在摩托車把上,調整了下位置:“走吧。”
李久路心裏微妙的動了下,看著車把上的書包,想起剛上小學時,父親接她下課也像這樣,把書包套在自行車車把上,然後抱她坐上後座。
那時候父親穿海軍衫和牛仔褲,發絲總是洗得很順滑,中分,遮住眉尾,再配上一副蛤.蟆鏡,是當時最時髦的打扮。
他的背十分寬闊,在後麵摟著他腰身,基本是看不到前麵風景的。
車鈴叮叮響,父親吹著口哨。他能吹出一首完整曲子,十分婉轉動聽。
夏天的風黏膩,發絲貼在臉頰,裙擺掃著小腿。
口哨和風,是她對那個夏天所有的記憶。
摩托沒多會兒就轉出百花路。
李久路:“你會吹口哨嗎?”
“大點兒聲。”馳見沒聽見,迎著風回頭。
他們從育英高中前麵飛馳而過,剛好是下晚自習的時間,學生三三兩兩從門口湧出來。
進入壹方胡同,周遭的噪音才降一些。
“你剛才說什麼?”馳見偏頭。
“問你會不會吹口哨。”
“那有什麼難。”馳見兜唇,含住中指跟食指,冗長而明亮的哨聲響徹整條路。
李久路不由閉上一隻眼,揉了揉耳朵:“不是這樣的。”
“那怎樣?”
久路不會吹口哨,輕輕哼唱起來——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裏,我會帶你帶你回去,哦,不要不要悲傷……
馳見第一次聽她唱歌,清透柔軟的調子傳入耳朵,他感覺身體一陣酥軟,她抓著他衣角,外套下墜的力量感似乎更加強烈了。
前麵道路筆直,他第一次希望,就這樣,別有盡頭了。
久路說:“這首歌。用口哨吹出來。”
前麵的人沒動靜。
久路:“你會嗎?”
“……不會。”
“哦。”她有些失望。
摩托停在老人院對麵的小賣店門口。
路燈下趴著一隻懶狗,聽見動靜抬起腦袋,又很快落回去。
馳見撐著腿,讓她下來。
久路:“不進去看看你外婆嗎?”
“今天先不去,餓了,回去吃飯。”馳見摸著肚子。
他這麼一說,李久路驀地想起來,忙活一晚上,他好像連飯都沒來得及吃。
心中是有些歉疚的,她想了想:“要不……我請你吃飯?”
馳見兩手搭在腿間,一抬眉:“吃什麼?”
“你說吧,什麼都行。”
“我想吃海鮮。”馳見一點都不客氣:“不過改天,等你背上結痂以後再說。”
“那好吧,我回去了。”她接過書包,拎在手裏。
馳見視線下垂,勾了勾她背包上的鯨魚鎖扣:“你遊泳很好?”
“還可以。”
“那改天比試比試?”
“我從小練的。”久路笑了下:“你好像贏不過我。”
馳見挑眉:“比了才知道。”他準備離開:“記得三個小時後溫水清洗。”
“哦。”
她穿過馬路,沒有回頭。
馳見顛幾下煙盒,把露頭那根直接咬上:“李久路。”
久路一條腿邁進門裏,回頭:“啊?”
“你剛才哼那什麼歌?”
久路說:“路燈下的小姑娘。”
馳見動作一頓,板著臉抬頭,看一眼腦袋正上方那盞路燈,目光警告的眯了眯。
久路說:“沒開玩笑,真叫這名字。”
“知道了,走吧。”他不耐煩的揮幾下手,腦袋湊下去點煙。
再抬頭時,前麵已經沒有人,厚重的大門阻隔住他的視線,院子裏一片寂靜。
馳見坐在摩托上,頭頂的燈在地麵映出橢圓光圈,他抽完整支,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一路飛馳,夾克裏兜了滿滿的風。
馳見想,從小到大,好像還沒什麼是讓他勢在必得的。
李久路開門的時候,屋裏沒人在。
飯菜做好,擺在廚房的餐桌上,待會兒需要自己熱來吃。
她提著書包上樓,背上不時傳來灼燒的疼痛感,反鎖房門,先翻出試卷,熟練的改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