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久路和馳見重逢以來, 江曼一直是兩人之間避而不談的話題。
久路知道江曼狠馳見, 但也清楚馳見更介意她自作主張改變他們的命運。
丟失的是時光,很長很長一段時光。時光一去不複返, 不是誰妥協低頭或是懺悔道歉就能找回來的。何況她曾經拋棄過馳沐陽,誰知今後是否再有類似事情發生。
馳見太愛小沐了,這份愛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小心防範一切會發生危險的可能性。
所以他們之間的仇怨根深蒂固, 一夕之間無法緩和,更不會笑一笑就能心無芥蒂的共同生活。
這一點久路很清楚。她預料這頓飯不會吃得太愉快。
他們一起回到久路家中,江曼沒說話, 提著菜兜直接走進廚房。晚飯是她準備的,普通菜式,不隆重也不寒酸。
幾個人坐下來,端起碗筷, 沒人主動開口。
久路給小沐剝了幾隻蝦,小孩子可能也感受到氣氛非同尋常,他今天很懂事, 乖乖吃飯,不像平常那麼話嘮。
房間裏實在太安靜, 江曼神情很淡,慢條斯理的嚼著米飯, 沒抬頭看他們。
馳見吃兩口就撂了筷,稍稍歪著身體,打量這間房。
久路也味同嚼蠟, 回手打開電視機,希望裏麵的聲音能讓房間氣氛稍微輕鬆點兒。
馳沐陽下午喝了很多水,吃到半途,鬧著要去衛生間。久路將他抱下凳子,帶著小沐過去。
他們走開後,客廳裏氣氛更加怪異。
江曼動作緩下來,撂下碗筷,終於開口:“假如那孩子當年真的夭折了,你今天還會不會坐在這裏?”
馳見沒給她答複。說:“不如假如你當初沒拆散我們,我們會怎樣。”
江曼說:“除去假設,這三種情況,我希望結局都一樣。”
馳見稍微尋思幾秒,心中微動,不由轉頭看江曼,而江曼已經重新端起碗筷,精力放在飯菜上,沒有再說話。
久路出來時,兩人狀態和剛才一樣。
吃過飯,沒逗留多久,馳見就帶著小沐回去了。
久路給他們送到碼頭,進屋時,江曼正坐在沙發上調頻道。
她招呼她:“來啊,陪媽媽看會兒電視。”
久路換下鞋子,坐到她旁邊。
江曼隨便調了兩圈兒,好像沒什麼感興趣的內容,最後停在某衛視頻道,裏麵正播放一部諜戰電視劇。
兩人相對無語,眼睛都看著屏幕,直到這一集結束,裏麵開始播廣告。
江曼說:“房租快到期了。”
過幾秒。
“哦。”久路看她一眼:“我改天找房東談續約。”
“不用。我跟他說以後不租了。”
久路愣了愣,“為什麼?”
江曼目光還停留在電視上,“我找到一份工作,在大悲院給香客們做素齋,那裏有住處,我想搬過去,不用南舟和島上來回跑。”
“媽……”
“不因為任何人。”江曼打斷她的話,輕輕歎一口氣:“這輩子奔波勞累,不光身體疲頓,心也千瘡百孔,現在隻有待在那裏,能讓我整個人平靜下來。”
久路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麼。
江曼拉起她的手放在大腿上,拍了拍:“放心,我不出家,或許哪天徹底被佛祖點化,還會回來的。”
“媽……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江曼笑說:“你可以去看我。”
“你和馳見……”
“路路。”江曼果斷的說:“這是我的決定,沒有跟你商量。”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強勢,久路不再吭聲,另一隻手抓住沙發邊緣,稍稍加了力。
江曼弓身,從茶幾抽屜裏取出戶口簿,放在自己大腿和她掌心之間:“我問過,這月28號是個好日子。”
久路心中一顫,垂下頭,去看壓在兩人手下的紅本子。
江曼沒有太多的話要囑咐,隻輕輕蹭著她手背,隔良久:“幸好那孩子完整健康。”
久路嗓中哽著塊兒石頭,抿緊嘴,沒說話。
“路路,是我太自私。”她聲音很輕:“媽媽錯了。”
久路忽然就掉了淚,好像有什麼東西不斷戳她心窩子。
她別開頭蹭掉,覆上另一隻手,把剛才的手抽出去環緊她肩膀。
久路最終都沒說原諒或是記恨的話,而答案對江曼來說,似乎也沒那麼重要。
這個決定是成全,成全路路和馳見,彌補了那個孩子,同時也放過她自己。對每個人來說,都應該是最妥當的結局吧。
久路和馳見在本月27號晚上乘機抵達齊雲市,兩人戶籍關係都留在小泉,所以這一趟必須要跑。
飛機落地後,久路開機忙著給小沐打電話,小朋友軟糯糯的聲音隔著幾千裏傳過來。
“在做什麼呀?”
小沐說:“張凡叔叔給我講故事。”那邊停頓幾秒,一陣窸窣,像是捂住了話筒,聲音小小:“但是沒媽媽講得好聽哦!”
久路笑起來:“以後都給小沐講好不好?”
“真的嘛!”
“是啊。所以這兩天你要聽張凡叔叔的話,不準調皮,做個乖孩子。”
“好!”他在那邊大聲保證。
久路又和小沐聊了兩句,把電話遞給馳見。
他一邊講著話,一邊拉住久路的手,穿過機場大廳。
走出門口,北方空氣幹燥新鮮,有風刮過,夏天裏,竟帶來幾分涼意。
久路望著暗沉的天空,深深呼吸,這種感覺恍然陌生,沒過幾秒,又漸漸熟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