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十八定了親, 到八月十六,喬鄆哥又是掰著手指頭過的,每過一天都是種折磨。
不過他的“痛苦”並沒有困擾他太長時間, 因為六月裏, 韃子又南下了一回,又是殺到密州就安營紮寨, 叫囂著宋廷無人,讓皇太後竇氏和小皇帝派曾經的雲麾將軍出馬去。
但雲麾將軍已經帶著全家老小去了福建, 據說終生都不會再回京城了。皇太後連下三道懿旨急召侄子回京, 就連小皇帝也被逼無奈的下了聖旨“請”他回來。
可雲麾將軍一口咬定不回了, 再不會回京了,恰巧他夫人江氏又有孕在身,他明言不會棄妻女於不顧。鬧得京裏人心惶惶, 都說小皇帝這回是作繭自縛了,當年他的皇位還是這位大表哥用血汗捍衛下來的,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就想要卸磨殺驢,但人家雲麾將軍也沒給他“殺驢”的機會, 察覺出苗頭來,就自請下福建了。
據說一家老小在南邊兒過得逍遙快活,誰還會再回去?
他不回去, 朝廷可就苦了,西北軍和遼東軍都是竇氏一門的至交好友,就是單為雲麾將軍鳴不平也不肯出戰,決心要給小皇帝點顏色看看。
沒法子, 小皇帝這回終於洗心革麵曉得自己做錯了,求到太後娘娘跟前,聽說在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太後才想起來幫他召濟南府的人馬過去。
這次大家之所以敢這麼放心的教小皇帝做人,就是因為韃子來的人馬不多,隻是以前清剿時剩下的殘留勢力,算散兵遊勇了。這種時候出征,可就是明擺著送功的機會了。
爭著去的人如過江之卿。
而邱廣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喬鄆哥。他現在已經成邱家軍下的三把手了,不止自己武藝高超,治下也頗有幾分手段。
這樣的機會,鄆哥兒歡喜不已,也沒寫封信回家說一聲,就自個兒去了。
等他領了功回來,眾人才知他又上了戰場,一番責備與後怕自不必說。
且說清河縣這頭,自定了親,迎兒就開始閉門不出的繡嫁妝。雖說手藝的話,肯定還是翠蓮更好,但她覺著自己的人生大事還是自個兒動手才行,從四月裏就開始準備了。
來仙兒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在家當少奶奶也閑不住,索性天天往武家跑,不是“我兒子今日又踢我了”,就是“我兒子說想吃杭州衣梅了”……
用迎兒的話說就是“這母子倆又來騙吃騙喝”了!
“誒你聽說了沒,縣衙裏當差的李家大官人,就是以前咱們去臨清時你追著人家喊‘寒大哥哥’的,前幾日也成親了呢。”
迎兒一愣,李清寒……她這兩年不怎麼出門,即使出門也是帶孩子,再沒去過縣衙前,還真不知道他的消息。
本來,他也算她少女時候萌動的對象了,曾經……是說曾經啊,在她還沒明白自己對鄆哥兒的感情之前,她也是有過幻想的。
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了退堂鼓呢?大概就是她們搬家時,她鼓足了勇氣邀請他,卻又被他放了鴿子那次吧,那種明明有人生最重要的喜悅需要同他分享,他卻渾然不當一回事的態度,終於讓她認清,她在他心目中沒有什麼不一樣。
再加上那段日子又被鄆哥兒“窮追猛打”的糾纏,慢慢也就像忘了這麼個人一樣。
“哦?什麼時候的事兒?”
來仙兒一臉古怪的望著她:“你居然不知道啊?娶的還是咱們認識的人呢,就是張大官人家的閨女,以前……”
哦,迎兒恍然大悟,是那位啊,曾經險些讓來仙兒和楊宗保鬧掰的小娘子。張大官人也是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與李家倒是登對。
“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處去?”
“誰知道哩!也許是媒妁之言,也許是咱們這樣,情投意合的……反正咱們又不同他們玩耍,哪裏知道他們私下有沒什麼深交呢。”
迎兒一聽也是,她對李清寒也沒啥了解,以前那些隻不過是少女時代的一廂情願罷了。
“進哥兒?你們見進哥兒上哪兒去了嗎?”翠蓮在樓下找孩子。
二人忙說過這麼一嘴巴,也就不再提了,隻出門來答應。
一周半的進哥兒已經會四處跑了,再不消人扶著抱著,趁人不注意,他自個兒就能偷偷爬到樓梯上去,等到處找孩子找不見時才發現他正在樓梯半中央“騎虎難下”呢。
現在也不知又跑哪兒去了。
幾人院子裏、堂屋、樓上回廊處叫了幾聲,半晌才聽見隔壁傳來熟悉的“咯咯”笑聲,俱鬆了口氣。原來是跑喬家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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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後,迎兒百鳥朝鳳的嫁衣就繡好了,用的上等杭州絲綢,繡線也是揚州過來的織金線,整套嫁衣下來,不說人工,光原料就花了近三十兩銀子。
想起上輩子,隻是外頭成衣鋪子裏幾百文買了套紅布的……因為買的大小不合適,她成親當日就是裝在“套子裏的人”,在後來這也成為婆婆看她不起的原因。
這一世就不一樣了,爹娘都恨不得拿銀子給她縫一件了,讓她看上啥料子啥繡線隻管用,隻她覺著,嫁衣也就成親那日穿一回,以後終其一生再沒上身的機會了,不值得花費太多。
即使有錢,也不是那麼花的。
進了八月份,武家替她打的嫁妝也陸續抬進家了。南京產的拔步床,大理石架底兒的雙麵繡屏風,江西來的花開富貴插瓶,胡桃木打的貴妃榻,楠木官帽椅和玫瑰椅,紅木四仙桌和八仙桌各一張,雕花博古架和台架……甚至馬桶、腳盆、水桶一套的“子孫桶”都齊備,更不消說日常的四季衣裳被褥,龍鳳碗筷等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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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鄆哥兒終於從臨清城回來了。隔壁喬家也敲敲打打又置辦了一回家當。
因八月十五是中秋佳節,家家戶戶都要過節,所以給迎兒添妝的都在十四這一日來了。一大早,迎兒先迎過李瓶兒孟玉樓等人,收了幾樣貴重首飾做壓箱的,到了晚上又迎來來仙兒,姐妹二人夜話許久,最後是楊宗保來把媳婦接走的。
八月十五,姚家外祖和幾個舅舅舅媽也來了,雖然就是嫁去隔壁,但姚家人還是都來送了一回。
晚間,等人都走了,翠蓮紅著臉把迎兒堵在房內。
“娘說吧,俺聽著呢。”
翠蓮紅了臉,這丫頭,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喏,這是給你的東西,你現在也能識文斷字……自個兒看吧,有啥不懂的就問我。”說罷,翠蓮自己背對著她,在她屋裏坐了,果然一副要等著她請教的模樣。
迎兒大惑不解,這是怎麼了?她娘不也是識字的麽?
一麵想著,就打開那木匣子,見裏頭躺了本米黃色的陳舊小冊子,隻成年男子巴掌那般大,封麵已經被翻得磨出毛邊來了……看來經手者眾多啊!
隻是,迎兒八個翻開第一頁就鬧了個大紅臉,這什麼鬼東西啊?!
隻見第一頁寫了“性善廣嗣”四個大字,她還以為是什麼教人“通過行善而能豐子嗣”的經書之類,哪知道才往後翻一頁就是兩個並排站的小人,一男一女,那私密羞人之處都畫得栩栩如生……也忒不要臉了!
她忙把小冊子合攏,紅著臉問:“娘也是,做甚要我看這些……”
“好孩子,你明天要成親就得懂這些才行,這都是人之倫常,天性本事罷了,你別害臊,不想看這個可以再往後看看。”
其實迎兒上輩子都知道,隻是沒有人教導,與那男人又每次都是“兵荒馬亂”的折磨,她也知之甚少,或者準確的說,是還沒有領會其中的妙趣。
翠蓮又將冊子塞她手裏,鼓勵道:“快看看吧,後麵的更有趣哩!”說著還滿麵緋紅的對她眨眨眼。
迎兒是相信她娘的為人品性的,見她這般鼓勵,心想:或許後頭就是些什麼夫妻相處之道、禦夫之術了,應該不會再有這種羞人的東西了?
於是又大著膽子往後翻了一頁。
隻見紙上的畫麵又變了,變成一個男子撲在床上隻露出個後半身來,而仔細一看,男子身下還有個女子露出張臉來,再仔細一看,男子腰.間居然還盤著雙女子的纖纖玉.腿?
迎兒的臉都要紅出血來了,嗔怪道:“娘真是討厭,做甚要看這東西!”
“好孩子,別害臊,你仔細看,明晚估摸著也就是這樣洞房了,先看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迎兒紅著臉側過身去:“娘,我都懂哩!不消看了,都懂……”
翠蓮不信,隻當她仍是害臊,就小聲道:“不怕,他們男子知道要如何行.事,你隻順著他就成了。”
“隻是,也別順得太過頭了,你們年輕人,難免生澀懵懂,粗心大意弄疼了你,你也別忍著,疼了就直說,不說他哪能懂?女子在這種事上也能盡情享受的,隻是會有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