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引子

給大家說一個關於經曆的故事。故事會講到許多人的經曆,當然也包括我自己的經曆。我知道述說故事要完整,至少故事裏關於我的部分應該是完整的,我認為在這個故事裏說出自己的經曆的前因後果最為關鍵,最好能從誕生開始,把至今為止所有的經曆都完整無缺地呈現給各位。但是現在非常抱歉,由於就連聰明的各位也必定會認為的事態詭譎的原因,我做不到。整個故事裏關於我的部分很大程度是一個斷片——即便再三敲打自己的腦袋也記不起我在這個故事之前的故事——而故事裏的朋友也曾經感覺不到我。對於他們來說,當時我一點兒也不存在——這並非不重要!!

我很誠懇地告訴各位,在我的腦子裏,所能記得的最遙遠的記憶是這樣子的:一片混沌中,一個令人震驚且敬畏的天音告訴我,說我的忘性太大,所以必須接受懲罰,直到我記起某一個事情。這個被我遺忘的事情有銜接的作用,它將使我的記憶從此圓滿,記憶圓滿之後不會再像此次被喚醒之前那樣懵然昏噩,無知地飄悠。我當即表示了反對意見,並稱懷疑有誰對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令我成為任人擺布的沒有尊嚴的玩偶。當然我沒有很笨,愚蠢到明說自己懷疑就是眼前這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家夥搞鬼。天知道天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沒有理會我的言外之意,隻說我會從另外許許多多方麵得到補償,比如聽到、看到其他人聽不到、看不到的林林總總;一些人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話;以及藏在人心下的萬千想象,我都能洞若觀火,不僅如此,還能穿越時空,看著別人死去活來,自己瀟灑自如站在一旁,增長見識。

所謂的補償聽起來神奇得不得了,我承認自己有些心猿意馬。

“開玩笑吧,我又不是神仙……那誰……”

事實上,無論我的眼睛往哪個方向尋找,目光所及皆是空空無人,但天音確確實實地在我耳畔如洪鍾般響起。我流露出鄙視的眼神,真是欺人太甚嘛!誰都知道,他說的這些是有多不靠譜。

“我說你是!!”

……

仙音停頓的時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能予之必能奪之,我害怕他突然對我不利。

“你超然生死,是不死的精靈,無視神佛,無懼鬼怪。你所欠缺的就是靈光一閃。去吧,去找回過去的記憶,讓自己一輩子圓滿。”

聽聽這叨逼,牛掰得不行。對了,更主要的是把我說得也很牛掰,簡直是對我特別關照,我實在忍不住了,恃寵而驕:

“你這麼無所不能,又這麼好人,直接讓我圓滿不是更好嗎?又懲罰又補償什麼的多費事啊!我是嘴碎的人,保不住會在背後說你壞話……呃,怎麼稱呼您呢,大神?”

……

“你不說話並不代表你有很好的涵養……”

……

“呃……那我總有名字吧!我是誰?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透露一點點行不行?”

……

混沌中,星星漸次亮起,這一來,我周圍便是夜空。有的星芒刺眼,有的暗淡幽隱。而我不知道怎麼了,眨眼之間突然麵對著人來人往的道路。

嗯,很快的,我發現自己其實是隱身人,沒有誰能夠看見我——我往自己身上看的時候,除了依稀的一圈人形,整個身子也透明到了極點——不管是誰,都當我不存在,我甚至不如一縷風,任誰都可以從我所謂的身上隨意穿梭而不察覺——甚至不如一縷風,人言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我是莫名突兀地來,又莫名突兀地去,於此間領略別人所不能觸及的風物景致。這就是天音所說的補償麼?請去他的,說實話要是能選擇我肯定不這樣,這樣做你可以想象得到其實是多麼的猥瑣……我就想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可惜,此後我周圍複又變成一片混沌,沒有再聽到天音——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聽到,我覺得。

“我囉嗦了一點。還不如一開始就順從天音。”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鬼祟離奇的遊曆便開始了。

故事要從一個我不甚明了的時間說起,懲罰致使我的來去總是莫名而且突兀,我沒有辦法去問別人現在是什麼時候,別人既沒想也沒說這時候是什麼時候,這就是整個遊曆故事之中的某一天。

我說我猥瑣的原因不隻是會無端地出現在沒有外人出現的場合,還在於他人即使不張嘴,僅僅隻是心裏話,我心裏便能夠聽見——不是耳朵聽見,是心裏聽見,隻要這個人在我周圍,不管我是麵對還是背對著他。是的,悄無聲息的我就是這樣,能夠自己認識許多人和事,能夠暗中揣想。我敘說的故事非同尋常,需要各位牢記這一點,這將方便各位毫無障礙地聽懂這個故事——此話必須說在前麵。

這一天我飄飄然直飛向上,晴空湛藍、澄澈,並且寧靜。

蒼穹之下,奇峰兀立,江河奔流,又有良田萬頃,沃土綿延。其和風輕拂,楊柳依依,乃是遊人不思歸,浪子鳴得意的一片勝境。

我從聽到天音開始,直到現在有暇敘說故事的這一期間,逐漸地明白不少道理:天地廣袤無極,人、鬼、神、蟲、獸居於此境;冥冥之中,五族彼此約束;五族各有各的規矩,生老興衰無不依照自家秩序。就像各位,臨近的兩個人之間,分有尊卑,層級嚴謹,上下有據。如此直至三十三天。飄飛自如的眾多仙佛子弟曆經劫數一朝飛升,此後並非閑極無事,也要時常在此處聚集。他們來此何幹?或默習功課,或切磋短長,總之是要精心修為,精益求精。

我直上三十三天,到了一個太虛飄緲的所在。中間聖光普照,周圍流光溢彩,鳳飛鶴舞,可謂景色奇致。

聖光爛漫處,一座寶蓮台。如來佛祖輕拈蘭花指,口吐蓮花,為一眾僧佛闡經釋教。弟子們無有不敢垂耳聆聽。聽到了恍然大悟的地方,也有頓首會心一笑的,也有喜不自勝顛撲雀躍的,也有合掌默念“阿彌陀佛”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佛祖,心裏誠惶誠恐之至,全因不是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個地方,行跡鬼祟而猥瑣,法力無邊的佛祖肯定看得到,如此不敬,自己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但是我多慮了,在佛祖麵前,我仍舊是甚至不如一縷風的東西。

佛祖環顧四周,寶相莊嚴,緩緩說話,聲音有若洪鍾,悠遠不絕:

“昔日,金蟬子為了求取真經,攜帶四個徒弟,曆經九九八十一難,輾轉來吾雷音禪寺。吾贈他許多經書,希冀由此教化肉骨凡胎,令人間少生事端,人人安居樂業。時至今時今日,德澤廣布算來千年有餘,其功果誠無量哉。吾今試問,塵世間冥頑之修行是否可圈可點?哪家上前說上一說。”

“佛祖問我,我又問誰?”

沒誰張開嘴巴,我聽到的是嘈雜的心聲。

寶蓮台下,眾仙家麵麵相覷,搜腸刮肚也回答不上。看得出來這對於他們是個難題。

佛祖雙目微閉,似睡非睡。我忽然想到大智若愚——大智若愚的模樣一定既是氣定神閑,又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