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不施粥,真以為雞澤縣沒有李獻忠不成!大齊堪憂,堪憂啊!”
天色漸漸暗下來,幾個黑影在街道上快速閃過,如鬼魅般鑽入旁邊的小巷子裏,接著便有幾個唯唯諾諾的身影跟了進去,一群鬼影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各取所需,一哄而散,消失在昏沉沉的夜幕下。
康敬修知道,那是雞澤縣商副掌櫃彭天星的親信在私賣糧食,這種黑市交易價格是商會的三倍以上,而且是饑餓銷售(真正的饑餓營銷),每天限量供應,拿錢都買不到多的糧食。
雞澤縣百姓都知道,黑市交易的糧食棉布茶葉白糖是從哪裏來的,雞澤縣今年遭災後,朝廷向本縣調撥數萬石大米和小麥,真正進入糧庫的,還沒有總數的一半,其餘都流入了黑市。
百姓對這種違反大齊律令,與大齊製度背道而馳的走私頗為憤恨,然而沒人敢舉報。
前幾年曾有人上書舉報,書信發出去便如泥牛入海,渺無音訊,而當事者,很快都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罪名,被收押入獄。
可見參與走私的勢力,不容小覷,可以說是隻手遮天了。
雞澤縣幾位主官對走私態度存在分歧,底下人也不知所措,如果全麵禁絕,可能會餓死百姓,如果放任呢?大齊的國本就動搖了。
依照大齊製度,分發糧食物資由連商會和地方主官共同負責,可是現在連商會都在帶頭走私,這讓老百姓隻得選擇黑市交易。
康敬修對這個彭天星記憶猶新,因為當年他們康家被抄,在清點銀兩的吏員中,就有彭天星此人,那時,姓彭的隻是一名商會夥計。
康敬修關上門,回到院子,對裏麵道:
“叔,今日還是沒施粥。不知要餓死多少百姓。”
廂房傳來一陣沙啞的咳嗽聲,接著聽見一個熟悉聲音:
“朝廷不施,咱們老康家自己施,地窖裏還有多少糧食?”
康敬修進了屋子,屋中坐著身材清臒的老頭,正一手捧著茶杯,一手在一堆廢紙堆中翻找。
“叔,咱們沒多少了?估計有一百石?天殺的彭天星罰沒了咱們兩百石,要不是您老有先見之明,去年變賣藥鋪,咱叔侄倆兒也餓死了!壓箱底的糧食,可不能散給窮人。”
“唔,你說的也是,救命的糧食,還是留著吧,指不定這群禽獸還會做出什麼壞事。”
康應乾像老樹盤根一樣坐了下來,輕輕將茶杯放下,另一隻手也加入對紙堆的檢索。
“叔,你在找什麼?”
康應乾沒有理會他侄子,枯枝一般的老手忽然抖動一下,眼睛眯縫成線。
“找到了,”
“啥?”
康敬修以為老康是在找銀票,不過想到大齊對前明的銀票並不買賬,他不由更加疑惑。
“啥?是老夫寫給皇帝的治安疏。”
康敬修聽了更加惶恐疑惑。
“治安疏?叔,你要效法海剛峰?上疏罵狗皇帝?叔什麼時候那樣耿直了?叔可是當嚴嵩徐階的料,可不能學海瑞!”
康應乾咬牙恨恨瞪他侄子一眼,揚起的巴掌終於還是沒有落下。
“大齊亂了,太上皇要召老夫出山了,為了這一天,為了東山再起,老夫等了十幾年了。敬修,跟著叔,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