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當愛已成往事 回歸(1 / 3)

第一部分當愛已成往事 回歸

那年的香樟樹開始瘋狂的生長。前所未有的,用它自己所能吸收到的一切力量,用它自己的方式與速度。枝葉一匝匝地延伸到半空,茂密而又濃厚。透過層層的縫隙與跳躍著的陽光糾纏在一起。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仰望,卻隻看到隱隱約約半透明的接近陰暗的天空。晦澀至極。

她站在飛機場喧囂的大廳裏,拖著沉重的行李。他站在她的身邊,低著頭沉默著不說話。臉上是突然顯現出來的蒼老與悲傷,有著不自主的抽動。她看著他努力的克製著。看著它們最終變成一條條的紋路,清晰異常。

她輕輕轉過身去,朝著安檢方向走去。他在背後踮起腳尖張望,看見她轉過頭來便舉起雙手使勁揮了揮。

飛機衝上五千米的高空,她閉上眼,躺在靠背上。感覺到一陣一陣的暈眩,胸腔似乎積了太多的東西無法傾空。

身後的這座城市被大團大團的浮雲代替。同時被隔離的還有所有的熟悉。她清楚這次別離,卻隻能一次又一次獨自說著再見,她不知道究竟要與什麼說再見。是與那個日漸蒼老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或是他盛大深邃卻又無法言說的愛。

我光著腳坐在床上,一邊快快寫著字一邊不斷地調整著坐姿。頭頂上熾熱的燈光在我的麵前晃來晃去,倒影下自己的影子。濕漉漉的頭發披在肩上一絲一縷,很有些亂。偶爾有一滴兩滴的水珠滾落下來,滑進肩部,感覺到陣陣的冰冷與清醒。

旁邊的音響裏放著小聲而又喧囂的音樂。地板上堆積著許多雜亂的碟片,大多是在一些小店裏買來的盜版CD,常常會爆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像是一個女子失常的哭泣。雖然很混亂,但被它們包圍著的時候,往往會有一種安全感。明知無法捕捉,心裏亦是歡喜。

坐的久了,腿與腳漸漸開始發麻。於是站起來到窗台上看望那些小盆的綠色植物,一邊抽著煙一邊拿起花灑給它們澆水。有的葉子已經接近枯萎,便用手輕輕扯下來。看著它們被剝離主枝,心裏滿是疼痛與憐惜,卻仍要一次次重複著,因為知道某些東西是注定會傳染的,譬如寂寞、枯萎,以及死亡。深怕那循環往複的輪回會在自己的眼底發生。便急於自作主張地想要阻攔。但收獲仍是細微藐小。往往是輕輕一瞥,便一覽無餘,毫無遮掩。那種腐爛似根深蒂固。

一個人居住在這座南方的城市裏,深居簡出。沒有固定工作。時常麵臨貧窮與寂寞。沒有人交往亦沒有安全感。於是習慣了剖開自己的內心,與靈魂作依次的對話,惟有那種交流才可以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一次一次,深深的歸省,帶來的卻是無止盡的無望。我的文字蒼白而又美麗,散發著潔白的光芒,奇異的味道。透過它,仿佛看到一個個空洞的天使在我的頭頂悄悄散開散開,有時它們站在高空俯下身凝望,地麵上每一個被欲望充斥著的軀殼。我在它的世界裏,接受著一日一日灰白的天空,漸漸暗淡的清晨與寂靜的夜晚。一切冰涼如水,在我的意念裏浮出水麵。

那個季節的候鳥匆匆來了又匆匆散了,隻留下一地的嘶鳴與哀叫。惟有那落單的一隻在這寂靜無聲的世界的上空低低盤旋。由於飛的太低,它的身體不停地與那些豎在高空的東西發生摩擦。有時候是一棵樹的枝葉,有時候是一個高高的煙筒,再有的時候會是某些高樓大廈的水泥棱角。一次次重複的流血與疼痛讓它從剛開始的恐懼漸漸至麻木。它不時停下來一邊舔淨傷口處堆積的血液,一邊回頭不斷張望,眼裏滿是不解與疑惑。它大概不明白的是同樣的每次衝重,為什麼它們卻毫發無損,而自己卻傷痕累累。它想了很久很多,依然不知道為什麼。其實這個世界上有些問題永遠沒有答案,所以你永遠也不必費神去想。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安心接受,因為有些事情永遠不在你的掌控。

這個從她一出生就陪伴在身邊的男子,她熟悉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道氣息,卻仍舊感覺陌生。雖然知道他是世間唯一一個會心甘情願為她付出而不需求回報的人,知道他會永遠站在某一個地方,張開自己的手臂,隨時等待著她靠近。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但是她仍是不知道要如何將自己內心深處的世界交付給他。

兩個沉默寡言的人,善良而又不懂如何表達。雖然深深愛著彼此,但在一起的時候,卻依舊感覺到孤獨。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隻是他懷裏的一株小小草,靠著他賜予的愛與光一點點成長。從巴掌大粉嘟嘟的嬰孩到啞啞學語。而長大之後她就變成枝頭的一枚青果,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就偷走了他的一切,固執敏感,任性而又偏激。某些不安定的因素在她的骨子裏瘋狂成長。漸漸她學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懲罰他。而他卻隻是默默承受著這一切。他的眼神始終安定而平和,瞳孔裏的她變的模糊不堪,晃動不止。他專注地尾隨著那個小小的光影跳動,始終如一。直到那個影子有一天從自己的眸子裏逃逸出去,兌變成另外的樣子。

他愛她,卻不知道她想要什麼,也許是懂得的,隻是無法給予。她知道這個小小的生命從來都不屬於他,她是另外的一個從他的身體裏分裂出去的自己。她似極力要掙脫,而他手中扯著的那根長長的風箏線,隻是感覺到無力。

時間是會讓人喪失掉一切韌性的,隨著漸長,她日益看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平淡與衰老,生活的窘迫讓他感覺到無力。有時候看著他,她忽然就會失望。也許隻是為了不讓自己沉溺於其中。她不願意自己在他的影子裏窒息。

她拖著沉重的行李,一路過安檢,然後站定了回頭望過來,隔著流動的人群他清晰地看到她臉上一貫恐慌的表情,無所適從。那一刻,他以為也許她會留下來,但是沒有。他踮起腳張望著,恍惚覺得那個固執的正在遠離的女孩,依舊是那初時他可以托在掌心的小小女兒,依舊喜歡在大太陽底下躲在他的影子裏拉著他的手走路,喜歡在他洗頭的時候走過來用手指輕輕插進他的發絲裏,慢慢的揉搓。隻是她漸漸長大了,而他的影子裏再也裝不下她,天黑下雨的時候她再也不會感覺到害怕。留給她的那一點溫暖與安全在她的意念裏,已經遺失了。她在愛或者是渴望被愛的侵蝕裏,沒有了方向,所能感覺的隻是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