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再不去愛就要忘記了 此心安處是吾鄉
葉時舒站在廚房裏切土豆絲,刀落在案板上發出一下又一下的聲響,這同客廳裏嘩嘩傳來的笑語聲一樣地刺耳。蘇由在沙發上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按著遙控器,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五步之遙的廚房裏葉時舒的眉頭皺了又皺。
倘若能夠靜下心來,幸福無非也就是這樣子了吧。有個小小的廚房可以煮濃湯,有個男人日日準時回家等著吃你做的飯。可是,葉時舒並不能夠。
其實,葉時舒可以算是個很合格的主婦,做一手好菜,煲一手好湯,就連人人都嫌麻煩的土豆絲她也可以耐心地切成一條一條的細絲。她的刀工一半是練出來的,一半卻是拚著耐心。她有的是時間,又憑什麼不呢?
此心安處是吾鄉,葉時舒突然想起這一句。三年前,蘇由在火車站接到她。並不多話,用手撫了撫她散亂的頭發,牽起她就往前走。他們一起上了公交車,人擠來擠去,她拉著扶手搖搖晃晃,站立不穩,他抓過她的手放在腰間,然後就輕易地攬住了她的腰。這下好了,再擁擠的人群也跟她沒關係了。蘇由把她圈在了自己的小世界裏,她就此安然。
那一晚,他們第一次見麵,葉時舒在蘇由的懷抱裏睡的香甜,以前失眠的那些個夜晚仿佛一場夢境,而她一直光著雙腳頂著烏黑的眼圈仰著睡眠不足的一張臉晃來晃去的日子就這樣徹底結束了。那個夜晚,時舒的心裏冒出的也是這句話。
可是今非昔比了。葉時舒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心不在焉。她總是晃神,即使蘇由就坐在對麵,她的眼神也總是輕而易舉地就越過他落到某一處,不是什麼人或者物,那裏其實隻是空白一片。
葉時舒覺得很難解釋,自己並不是移情別戀,也許是骨子裏的不安分又開始複活了。也許,她還會選擇不告而別。真有什麼東西變了嗎?她葉時舒明明還是那個稍有點風吹草動即落荒而逃的姑娘,就像大一那年她選擇逃避考試。隻是那時候有艾草。
在葉時舒一聲不吭地自己躲起來的時候,艾草聞到了危險的氣息,她放棄了考前複習,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找遍了葉時舒有可能去的地方。最後在城郊廢棄的體育場裏看到了坐在站台上的葉時舒,她將自己裹在大大的黑色毛衣裏,雙手支著膝蓋對著一片空無發呆。艾草在鐵門處站了好一會兒,她試圖讓自己鑽到葉時舒的腦袋裏,看她到底在想什麼看什麼。
艾草站在麵前的時候,葉時舒一點也不奇怪,仿佛早就知道她會尋過來一樣。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艾草會狠狠訓她,罵她不知輕重,罵她亂發神經。可是艾草什麼都沒有說,她在一旁坐了下來,陪著她繼續吹風。
靠著艾草熱乎乎的身體,葉時舒的顫抖慢慢地平息了。她主動拉著艾草離開了,要知道,這可是大冬天,在這水泥地上坐久了會死人的。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路上,葉時舒小心翼翼地說。艾草並沒有看她,隻用力握緊了她的手。“我必須這樣,葉時舒。你知道的,我們必須在一起。”
葉時舒後來想,如果這算是情話,那就是艾草唯一說過的一次。
後來的考試,兩人皆發揮正常,一路洋洋灑灑地考過,葉時舒出乎意料地沒有掛科,而艾草照舊輕輕鬆鬆地拿到獎學金。
再後來,艾草就成了葉時舒的安慰,她是另外一個她。也避世,也有喜好厭惡,但是至少她懂得如何應對日下的生活。艾草人緣很好,她站在人群裏就像是有著天造地設的磁場,不張揚,不高調,卻很柔和,輕而易舉地就同外界融合到一起,所以她可以同人歡聲笑語,拿獎學金,受人追求。外人眼裏唯一不滿的大概就是她的身旁時常站著葉時舒。連葉時舒都感覺到礙眼,她這樣一個人,又冷冰,又蒼白,孤傲成一堵牆。但是,兩雙手卻十指緊扣牢牢地牽在一起。
在一起的時候,葉時舒不論躲到哪裏,艾草都有辦法找到她,都有方式說服她。外人都覺得很神奇,兩人心裏卻皆明白,一切,不過是因為惺惺相惜,和良善。舍得懲罰自己,卻不舍得對方痛楚。艾草說服她的方式再簡單不過,你要痛是嗎?那麼好吧,我隻有比你更痛你才會醒悟過來保護我。
思緒飄的有點遠。廚房猛然間就暗了下來。窗外的夕陽已經辨不出模樣了。葉時舒用手臂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有一點淚。三年又三年,她慢慢地讓自己變成艾草一樣的女人,可是她卻是再不在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