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荒野,那種艱難痛苦,反倒讓庒小周覺得自己很清醒。
莊子化蝶。
那莊子是我,還是蝴蝶是我,亦或蝴蝶既是莊子,而無我?
大約就是如此。
庒小周搖搖頭,放眼望去,曠野中烏雲低垂,一陣冷風吹過,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腳下的汙水中露出一棵棵枯草,每走一步都用盡全身力氣,每走一步,都覺自己下一步無法堅持。
氣喘如牛,額頭的汗珠滴滴摔下。
也許現在才是真實的世界,之前所見,隻不過是極大痛苦下所產生的幻象而已。
但無論如何,不可停歇,不可昏聵。
道書講,真亦幻來幻亦真,一念之中有真金。
所謂三寸靈台若清淨,一丈神魂照高天。
在那一對男女看來,莊小周正在極為艱難地進行原地踏步,動作遲緩,表情堅毅。
但是那女子眼神中還是流露出微微的詫異。
這小道年紀不大,修為看起來也一般,但是卻能在這“濘”字符下堅持這麼久,而且還沒有放棄,卻是少見。
要知道,當年這一道符可是困住了數百圍攻符廬的玄甲鐵騎,那一次經過一日一夜,玄甲鐵騎人困馬乏,多一半力竭而死。
死於想象中的窒息和冷凍。
當然那是長老親自施法,自己這個符,威力大約有十之二三。
但是困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倒是寶劍斬老鼠,大材小用。
在莊小周眼中,野草荒蕪,天色鉛灰,冷風回旋,地底下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要將他拽入地下,拖入深深的泥潭。
困苦之際,幼時讀誦卻早已被忘記的道書反而清晰起來,一字一句出現在識海之中。
世界微塵裏,道心寧有涯?
黃牙白雪,龍虎相逢
他拋棄所有雜念,重重吐口氣,盤腿坐了下來,雙盤跏趺坐,亦名為金剛坐,破魔坐,能破一切心神雜亂,能安道心,能固真元。
看到莊小周沉重而緩慢地盤坐。
女子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除了殘存的詫異,還帶了一點點欣賞。
事實上她很清楚,自己駕馭“濘”字符的極限也快要到了,麵色潮紅,識海正變得昏聵渾濁。
如果莊小周這樣硬扛著,時間到了,她也無可奈何。
催動符陣,需要消耗大量的神識。
所以看到莊小周能堅持這麼久,而且坐下來一副頑抗到底的樣子,她倒生出一點愛才之意。
身邊那男子卻沒那麼好的耐心,看看師妹,揮手灑出一張兵符。
兵符一出,殺伐四野!
刀劍齊聚,萬物催伏!
困境之中的莊小周,心頭不由生出一絲警兆,事實上,他耳邊已經聽到了刀劍摩擦鐵蹄奔湧之聲,沉沉欲垂的天空裏,無數騎馬舉槍的黑影似乎正在逼近,每一絲吹來的風中,都帶著刀的呻吟和弓的亢奮
不懷好意的窺伺
陰森激蕩的戰意
對於陣中苦苦掙紮的莊小周,這道兵符無異於澆向盆中小魚的熱油,所以道姑喝一聲不可,收了“濘”字符,並揮手擊碎了剛剛發動的兵符。
“師兄,上天有好生之德。”女子語帶怨氣。
男子哼了一聲,雙臂抱劍胸前,恨恨地盯著莊小周。
身上壓力驟減,周遭變得暖和,耳邊又聽到了鳥鳴聲與草的搖擺。
莊小周睜開眼睛,吐納三口,輕鬆地站起來,不經意哼了一聲,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意,朝二人說:“這就是符門的手段?不過如此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