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連震,船身劇晃。透過舷窗朝外望去,隻見側後方漆黑的海麵上,紅光迭閃,一艘戰艦正朝他們接連開炮,急速逼近。
許宣抓起木棍,撐著身踉踉蹌蹌出了船艙。人影紛亂,到處都是嘈雜的呐喊聲。接著又是幾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天海盡紅,鯨波起伏,右舷、甲板已被炮火擊中,幾個海盜慘叫著翻身墜落。
混亂中,隻聽胡三書又高又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大家穩住!轉舵,升旗,等我指令再放箭開炮!”甲板上下腳步聲密集響起,呼應連聲,船頭穩穩地掉了過來。
那麵紋著狼雕的旗幟高高升至杆頂,隨著風帆一起獵獵招展。船身兩側伸出數十根巨槳,在底艙齒輪的絞動下,整齊劃一地翻舞如飛,朝著那艘戰艦破浪疾行。
“轟!”“轟!”甲板上紅光四起,又有幾處船舷、艙樓被炸毀,火焰竄舞。群盜號角長吹,呐喊如雷,不管對方炮火如何猛烈,始終箭在弦,炮在膛,堅守陣地,各就各位。
許宣原以為這些海盜隻是些凶殘狠辣的烏合之眾,想不到令行禁止,紀律竟然如此嚴明;尤其那看似佞滑的胡三書,居然也能臨危不亂,指揮若定,讓他不由起了幾絲敬佩之心。
狂風凜冽,兩船相距越來越近了,那艘戰艦轉舵橫在前方,左舷下沿紅光吞吐,炮火不斷地撞落在狼雕號兩側的波濤裏,艏艙、前桅被炮火擊中,幾人慘叫著摔了下來,立時有人頂上,戰歌越轉激昂。
海麵忽紅忽暗,遙遙望去,對方也是艘三桅巨艦,船身比“狼雕號”更為闊長,略一數去,每側至少有二十五門火炮,射程極遠。旗幟上赫然繡著一個大大的“宋”字。
許宣怒火上衝,隱隱又有些奇怪。大宋造船技術天下無雙,船堅炮利,遠勝各國,但卻極少遠航作戰。這艘戰艦如此龐大,當屬水師主艦,為何竟會駛到高麗以北的遙遠海域?難道真是為了追擊這滿船海盜?
念頭未已,那艘宋船突然停止了炮轟,調轉方向,朝著東北方全速航行。許宣一怔,不知它為何不戰而退。群盜也一片嘩然,高聲叱罵不已。
胡三書領著數人,從頂艙疾奔而下,躬身行禮,道:“啟稟帝尊,敵艦未戰即退,恐是誘兵之計,是否需要追擊?”
許宣凝神遠眺,前方海麵漆黑,未見有其他船艦,念頭飛閃,道:“追上它,別將船擊沉了,想辦法登上船去。人可以殺死,但他們的衣甲、旗幟全都得剝下來,好好留著。”
胡三書登即醒悟,露出滿臉驚佩陶醉的表情,拊掌歎息道:“妙,妙,真他奶……他祖母的妙不可言!等咱們開著這艘趙宋的戰艦,扮作狗官兵,大搖大擺地闖進錢塘江,試問臨安內外,又有誰能擋得住我火炮轟擊?帝尊隨機應變,真真神鬼莫測,小人就算活上八輩子也望塵莫及!”
旁邊幾人恍然大悟,急忙也跟著諛詞如潮,讚歎不已。當下紛紛領命而去,乘風破浪,全速追擊。
那艘宋船忽左忽右,航速極快。群盜一心在“魔帝”麵前好好表現,齊心協力地絞動輪槳,奮勇爭先。如此一前一後,追逐了小半時辰,兩船相距隻有十幾丈之遙了。
忽聽“轟轟”連震,右前方海麵忽然閃起幾輪紅光,忽明忽暗。眾人心中俱是一凜,難道那宋船真是誘敵之計,將他們引入埋伏?
主桅瞭望台上的探子揮舞旗幟,示意前方正在激戰。
許宣接過胡三書遞來的千裏鏡,果見數裏外,兩艘戰艦正一左一右,夾著一艘大船猛烈開火。在兩麵火炮的狂轟濫炸下,那艘大船早已千瘡百孔,火焰熊熊,正徐徐地朝下沉去。
奇怪的是,那艘被炮擊下沉的船艦,竟是一艘掛著高麗旗幟的商船;而那兩艘開火的戰船,則同樣懸著大宋的旗幟。宋朝與高麗素來友好,為何竟派遣三艘戰艦,不遠萬裏來追擊高麗的商船?
思忖間,前方那艘宋船上忽然響起激越的號角,徐徐轉過頭來。另外那兩艘戰艦也隨之停止炮擊,轉向朝他們全速駛近。
群盜哄然大嘩,這三艘戰艦火力都極為強猛,船身之高闊堅固,絲毫不在“狼雕號”下。一旦陷入它們的夾圍,必成劫灰!胡三書等人臉色齊變,紛紛轉頭朝許宣望來。
許宣心中亦閃過森寒懼意,但想到父母,怒火頓時又衝上頭頂,猛地一拍欄杆,縱聲喝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今日我們若後退半步,天下人就會嘲笑我們是喪家之犬,被如狼似虎的大宋官兵追得東逃西躲,惶惶不可終日!你們是想做縮頭烏龜,苟且偷生呢,還是和這幫狗官兵拚個魚死網破,告訴天下人誰才是海上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