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個多“月”,許宣與眾菌人相安無事,每日依舊盤坐在罅洞裏,冥神感應漫天極光,一點點地逆煉體內龐雜淆亂的五行真氣。
王重陽除了打坐調息外,大半的時間都用於和海冬青一道尋找“沉夢花”,幫助許宣療傷。然而此花原就極為稀罕,又耐不得半點溫熱,火山爆發後,方圓百裏的冰洋水溫上升,“沉夢花”無不枯死,要想找到存活的,就得到北邊兩三百裏外更加寒冷嚴酷的海底去搜尋。起初隔上三五日,還能找回一朵,越往後越難找著,往往過上八九天,才能僥幸掘回一支。
許宣見他如此執著,心下感動,幾次真心勸阻,王重陽卻總是搖頭道:“許兄,單憑我一人之力,隻怕難以打敗玄武。你我既已同舟,自當共濟。你早一日修複經脈,我們也能早一日聯手鎮伏那凶獸,將功補過。再說‘陽極必生陰,陰極必生陽’,北海越是往下,越陰寒磅礴,對我修煉純陽真炁不無裨益。每日來回溯遊幾百裏,也是極好的修行。”
聽他這般一說,許宣也隻好作罷了。
當日在蓬萊初見王重陽時,覺得此人英秀軒昂,天資卓絕,不免又羨又妒;後來稍有接觸,總懷疑他看似簡單,內藏城府,原先的嫉妒漸漸被警惕所代替;再後來接觸得久了,發覺他並無心機,隻是過於單純迂直,不通世務,但仍不免將他視為強敵;如今相處久了,見他待人以誠,坦蕩質樸,心裏殘存的防範與敵意也漸漸與日消減。
菌人們則依舊神出鬼沒,有時在“方丈山”裏悠然自得地狩獵生活,有時又成群結隊地跑出“混沌元始瓿”外,沿著天湖仔細巡邏,以防有其他不速之客。這些菌人既勇敢又膽小,既輕信又多疑,稍有風吹草動,就大呼小叫著一哄而散,至為緊張。
隻有那“須彌”王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對“方丈山”之外的世界又充滿了好奇,經常在許宣、王重陽身邊轉悠,問東問西,和兩人日漸熟稔起來。
在這漫長而孤寂的北海極夜,時間仿佛徹底停滯了,能聊以解悶的,就隻有圍坐閑談了。
許宣自離開中土以來,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過去的美好時光,就連睡夢中也盡是舊時的庭園街巷。眼見那“須彌”打破沙鍋問到底,索性打開話匣,對著他和王重陽侃侃而談,描述臨安種種繁華熱鬧的景象與大宋各地的壯麗山川。也算是消解自己的思鄉之苦。
他口才本就極佳,繪聲繪色,添油加醋,聽得王重陽、“須彌”如癡如醉,悠然神往。到得後來,每“夜”隨著他神遊九州,已儼然成了兩人睡前的必備節目了。
菌人公主對許宣沒甚好氣,見弟弟終日在這刁滑無賴身邊盤桓不去,隻得親自來拽他回去。然而一來二往,也不由被其吸引,駐足旁聽,暗想:“原來在這冰天雪地之外,竟還有如此廣闊奇麗的世界!我們世世代代守在這‘方丈山’裏,可真真坐井觀天了!”心中漾起了從未有過的波瀾。
這一日,菌人公主又來催促“須彌”回“方丈山”,卻見王重陽與海冬青遲遲仍未歸來,“須彌”獨自一人坐在許宣身前,聽他講峨眉、青城的壯美景致與道佛各派的恩怨。
“須彌”對何謂道佛全然不知,奇道:“既然都是想上天,為何要分什麼和尚、道士?為什麼一個要剃光頭,不能娶親,不能喝酒吃肉,一個卻又葷素不忌,什麼都能幹得?”
許宣一時難以說清,正想說他的名字“須彌”便是來自佛教,心中忽然一震:“這‘方丈山’與‘混沌元始瓿’全是傳自我中華上古之物,菌人們也在在封閉的世界裏生活了幾萬年,為何偏偏竟起了一個與後世佛教相關的名字?那將神瓿放大縮小的法訣,又為何起名為‘芥子須彌訣’?”
隱隱覺得必有蹊蹺,當下問“須彌”,是誰給他起的名字。
“須彌”驀一拍手,道:“是了,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啦!給我起名字的也是個光頭,幾十年前路過此地,但卻是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