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眼縫朝外望去,卻見白玉蟾圓睜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右手化爪,懸在他的頭頂,蓄勢待發。容貌雖然未變,神情卻極為陌生,就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似的,說不出的詭異。
他頸上寒毛直豎,卻保持鼻息、心跳絲毫不改,一邊假寐,一邊將真氣緩緩畢集雙掌,隻要她稍有異動,立即搶先出手。
白玉蟾凝視了他片刻,似是確定他熟睡未醒,目光閃爍,又慢慢地收回手掌,悄無聲息地站起身,朝腔洞外飄去。
許仙鬆了口氣,大感好奇,不知她形容舉止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古怪?又為何要趁他睡著時,鬼祟行事?當下凝神聚氣,雙掌撐地,有如壁虎遊牆,遠遠地尾隨在後。
白玉蟾仿佛並未察覺,右手捏訣,念念有詞,翩然左折右轉,“叮”地一聲輕響,上方亮起一道豔麗的紫光,那柄遺失的“漱心劍”竟如磁石附鐵,倏然飛到了她指尖上方。
許仙隱隱更覺不安,既然白玉蟾隻需捏指念訣,便能讓“漱心劍”自行飛來,先前又為何尋不著?
隻見她口唇翕動,隨著那長劍一起蜿蜒而行,到了某處幽深狹窄的甬道,那長劍熾光大漲,指南針似的亂轉了片刻,驀地朝右衝去。接著又聽“當”地一聲脆響,劍尖似是撞到了堅硬的金屬上,嗡嗡狂震。
白玉蟾伸手握住劍柄,連著長劍,將一個青綠的物事從腔壁裏挑了出來。許仙凝神遠眺,臉上微微一燙,那物事竟然是個鑄造得極為逼真的女身銅人,雖然盡是斑斑綠鏽,卻仍可清晰地瞧見玲瓏浮凸處,惟妙惟肖。
白玉蟾劍尖斜指,沿著銅人的“任脈”徐徐向下,到了“神闕穴”時,“哢啦”一響,銅人忽然迸開一條細縫,異香繚繞。
她手指顫抖,顯然頗為激動,正欲握劍挑入,黑暗處突然傳來一聲怪叫,人影疾閃。“嘭嘭”連震,氣浪炸湧,來人一把奪過銅人,翻身衝起,倒懸在甬洞上壁齜牙狂吼,赫然正是殷紂。
瞧見白玉蟾的臉,那魔頭怒色登時僵凝,失聲道:“女兒!怎地……怎地是你?”
白玉蟾一言不發,劍光如電,接連不斷地朝他刺去。殷紂又驚又惱,鬼魅似的閃掠躲避,卻不還手,叫道:“女兒,這是你媽媽的銅像,見像如見人,豈可這般放肆?”
話音未落,“叮叮”連聲,劍氣撞擊在銅人的頭頸上,火星四濺,裂縫紋生。殷紂驚“咦”一聲,叫道:“南鬥橫斜?”雙眸凶光大作,掄起銅人,“當”地將她撞開,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玉蟾淡淡道:“蓮花開且落,世間本無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劍光如紫霞霓虹,源源不絕,迫得殷紂接連飛退。
許仙越看越是驚異,先前在“迷霧海”上,雖然也曾領教過白玉蟾的劍法,但比起眼前,招式不變,威力卻似相差了數倍!難道當時她便已認出了自己,故意手下留情?
殷紂比他更加震駭,臉色漲紫,哈哈怒笑道:“臭賊尼,原來是你!當年老子沒殺了你,你裝神弄鬼,跑到這兒假冒老子女兒來啦!”渾身黑光暴漲,颶風似的嗚嗚狂轉,銅人接連猛撞在劍鋒上,激起流麗萬端的火光。
巨鯨似覺疼痛,發出雷鳴般的嗚吼,日日亂顫,震得許仙氣血翻騰。想著兩人的對話,更是心下凜然。難道這“白玉蟾”真的不是白素貞,而是慈航靜齋的某個師太?又或者,白素貞早已死了,寄體在“她”軀殼之內的,是另外一個陌生人?
念頭未已,“哐——”地一聲巨響,殷紂趔趄後退,銅人的身體竟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裏頭滾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髏,被劍氣激掃,頓時斷成了幾截。
殷紂身子一晃,張大嘴,滿臉漲紫地瞪著那幾截屍骨,突然發出無比驚怒、悲傷的狂吼,掄起半片青銅人,狂風暴雨似的朝著白玉蟾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賊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許仙眼尖,瞥見那骷髏的雙手緊緊合握著一卷龜甲書簡,心中一動:“難道這‘白玉蟾’找的便是此物?”當下更不遲疑,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龜甲書簡,朝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