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紂哇哇怪嚎,領著眾屍鬼如飛龍似的迤邐尾追,幾次方甫接近,不是被兩人變向急旋,陡然拉大差距,就是被他們逆向飛轉的炁輪撞得陣型大潰。
偏偏此時,那巨鯨似是不堪忍受炁輪的連環猛撞,發出狂雷似的嗚鳴,震得兩人氣血翻湧,光輪隨之上下搖曳,忽快忽慢。殷紂立時又引著屍鬼追了上來,氣浪疊爆,鬼哭狼嚎。
許仙想起許府的食客所說,海上常能聽見鯨魚唱歌,而鯨魚的“歌聲”是由頭頂噴氣孔的氣囊發出來的,靈光霍閃,立時有了脫身之計,大聲道:“白姐姐,跟著聲音走!”
扯下一幅衣袖,飛快地塞住自己與白玉蟾的雙耳,拽著她螺旋變向,循聲疾掠。鯨鳴聲低沉悲鬱,雖堵住耳朵,仍清晰可辨。
如此忽左忽右,且戰且逃,沿著那蜿蜒曲折的腔道衝掠了一會兒,鯨歌越來越響,在這狹小的空間轟鳴回蕩,更覺震耳欲聾。兩人隻覺頭痛欲裂,氣血就像是沸騰的岩漿,隨時都欲噴薄而出。
“呼!”前方氣旋亂舞,兩人身下一空,仿佛被颶風拔地卷起,衝入了炙熱的深淵,四麵八方炎風呼嘯,刮得睜不開眼,透不過氣。
許仙心中驚怖之意一閃即逝,知道必已進入了這巨鯨的肺部。冥神靜念,上方氣流如旋,層層高上,想來就是鯨魚的噴氣孔了。當下抓緊白玉蟾,借勢隨形,順著周圍的渦流極速衝天飛旋。
仿佛隻過了短短一瞬,又仿佛過了漫漫幾個時辰,就在他渾身燒灼,憋悶欲爆之際,忽聽“轟”地一聲巨響,寒風撲麵,亮光刺得他睜不開眼,那股狂猛無比的氣柱終於將他們高高地噴上了藍天。
鯨魚嗚鳴,炙熱的氣柱瞬間冷凝為水,大浪般一重重撞擊在他們背上,將他們澆得渾身濕透,又往上推高了數十尺。
許仙如釋重負,睜開眼,天高海闊,碧空如洗,金黃的陽光映照著身側白玉蟾那暈紅的臉,燦燦生輝。心中喜悅無限,仰頭縱聲嘯呼。
白玉蟾也鬆了口氣,見許仙賊眼溜溜,神色古怪地朝自己頸下瞥來,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衣裳濕透,玲瓏盡呈其眼底,不由霞飛雙頰,揮劍閃電似的抵住他的咽喉,淡淡道:“龜甲書簡呢?交出來。”
許仙心中一蕩,雖知眼前這美貌軀殼未必就是白素貞,仍忍不住調笑道:“好姐姐,咱們既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看,我拿給你就是,何必這般狠霸霸地謀殺親夫?”
白玉蟾眉尖一蹙,正待對這油嘴滑舌的小子薄施懲治,卻聽下方傳來一陣陣慘烈的淒嚎。
低頭望去,數十具屍鬼被水浪高高噴起,發狂地扭動著,陽光所照處,腐肉青煙直冒,白骨寸寸碎裂,刹那間,就有大半化如齏粉,吹散無形。
殷紂也已衝出了鯨魚氣孔,十指抓頭,雙腳淩空亂蹬,狂怒而痛苦地咆哮著,身上急劇潰爛,灼臭刺鼻。他為了修煉“冥王神功”,體內盡是寒血屍毒,最怕陽光,空有一身通天本領,半點也施展不出。
白玉蟾雙眸中閃過悲喜恨怒的複雜神情,低聲叱道:“自作孽,不可活。”劍尖一偏,旋身俯衝,轉而朝殷紂的頭頂疾刺而下。
忽聽一人叫道:“小師妹,且慢動手!”白衣如雲,倏然穿掠到她麵前。年約四十,眉目如畫,赫然正是慈航靜齋的大弟子靜蓮。
“大師姐!”白玉蟾微微一驚,急忙旋身收劍,左右顧望,卻不見其他女尼蹤影。
靜蓮從袖中取出一個紫銅蓮花,搖頭道:“這妖孽盜走‘玄武骨圖’,害死觀照師祖,實乃我慈航靜齋第一仇敵,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但‘玄武骨圖’不止關係本門興衰,更關乎天下蒼生,若不從他口中問清下落,又怎對得起所有枉死的冤魂?”指尖輕彈,紫銅蓮花徐徐打開,霞光飛旋,頓時將殷紂淩空拔起,厲吼著吸入其中。
許仙心中突突直跳,不知何以,隱隱覺得有些不安。陽光照在靜蓮的臉上,嘴角上翹,眼角眉梢浮現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曾在哪裏見過一般。
靜蓮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收起紫銅蓮花,眼波流轉,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柔聲道:“小師妹,你口口聲聲為師父報仇,又為何始終不肯對這魔頭下手?你想起些什麼了,是不是?”
許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聲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