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廟堂之爭(2 / 2)

“是家事也是國事,陛下,自古立長不立幼乃是祖宗規矩,這連販夫走卒都明白的道理,我想陛下不會不懂!”如果說開始說話還算客氣,那剛剛這句話就真的激怒了趙彰。

“放肆!”趙彰幾乎是吼出這兩個字,他死死盯著股在地上這個不知進退的老匹夫。

“陛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此乃禮法!立幼不立長已是大不祥,如今立皇孫為儲君更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要學那東漢末年的袁紹!”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馮禦史擺明了就是一心求死,似乎在想盡辦法來激怒趙彰,然而已經憤怒如一頭公牛的趙彰此刻卻拿此人沒有任何辦法。

即便是胡玉也不得不暗讚這二皇子向死而生的一招精妙絕倫,妙就妙在選了一個隻有五品的馮禦史來做這個“仗義執言”的諍臣。馮禦史本名馮侖,官職不高,文學造詣卻極高,詩詞書畫皆是當代魁首,被南陵讀書人稱為“四絕翁”,在文壇享有盛譽。如果今日趙彰殺了他,那麼廢長立幼的罪名就算是坐實,留下千古罵名不算,全天下的讀書人都會是趙允的敵人。就算趙彰不理這些讀書人的口誅筆伐,強行讓趙允繼位,後者恐怕也坐不安穩皇位,屆時沒了趙彰強力手腕的統治,趙允隻會成為權臣的傀儡。想到這裏,胡玉打消了出班與馮侖辯論的想法,畢竟事情的發展也有可能會對自己有利。

嘴唇被氣得發紫的趙彰終究還沒有失去理智,隻是麵沉如水地瞪著腳下這個一心求死的馮侖,他在等待有人出現打破沉默。但似乎沒有人願意出來與馮侖理論,皇子黨自然不會咬自己人,至於淮西黨中的官員眼見丞相胡玉一言不發,也自覺地修起了那閉口禪。趙彰的憤怒幾乎快到達了頂點,這滿朝文武各有各的算盤,讓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衝著殿內群臣咬牙切齒地虛點道:“好,很好,你們真是一幫鐵骨錚錚的忠良啊!”、

殿內仍舊鴉雀無聲,隻有跪著的馮侖嘴角不易察覺地勾起,富貴險中求古人誠不欺我啊。

_就在這僵持不下的節骨眼上,一個不算高亢,也不算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

“啟稟聖上,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要跟馮禦史討教討教。”

原本頹然坐在龍椅上的趙彰恍惚間回到了鄱陽湖畔,當年陳亮指揮著整個中原最為強大的艦隊直奔應天,幾乎所有人都勸他逃走,不少人甚至以死相諫,沒有人願意成為他陪葬品。這個時候隻有一個人在嘈雜的議論聲中站了出來,朗聲道:“我以為此時此刻我們應當死守應天,如今我們與當年的孫權何其相似?陳亮跋涉千裏不過是強弩之末,而我們以逸待勞勝算大增,今天說要投降或是逃跑的人其心可誅!”一句話仿佛是漫漫長夜中的一盞明燈,為趙彰點燃了希望,從那天起此人便成了趙家軍中第一謀士,他的名字叫做諸葛善長。

三十年後的今天,當趙彰再次眾叛親離的時候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當趙彰抬起頭尋找著那位救世主時,卻看到了一個他無論如何也想猜不到的麵孔,他皺眉思索了片刻,這才想起此人是前幾日剛從大牢中放出來的禮部左侍郎,張文正。

隻見他緩步上前,看了看馮侖,這才開口道:“請問馮禦史,你所說的立嫡立長的規矩是哪位聖人的禮法?可有出處?”

馮侖瞠目結舌,這一時之間他想不出典出何處。

見狀張文正胸有成竹地開口道:“你說立幼不祥,但我想問曆朝敗光祖宗家業的皇帝都是幼子庶子不成?恰恰相反,這些人不乏長子甚至嫡長子,但仍舊亡了國,為何?”

朝堂上鴉雀無聲,甚至連龍椅之上的趙彰都屏住了呼吸。

“皆是因為這立長不立賢的惡習,聖上,以微臣愚見皇長孫趙允為人光明磊落,待人寬厚和善,其父朱誌重病時盡心盡力伺候寸步不離,實在是忠孝兩全的典範;更何況趙允自小聰明伶俐,文采斐然,在治國理政方麵更是受其父熏陶,常常能語出驚人,可以說是德才兼備,乃儲君不二人選,聖上莫要被小人挾製,立儲傳位茲事體大,望聖上三思。”這一長串有理有據的辯駁說得以文采著稱的馮侖啞口無言,殿內朝臣更是不知所措。這張文正是投靠了淮西一黨?還是說這算是他的投名狀?又或者說他隻是個膽大包天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