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昨天他還春風得意,人人吹捧,一夜醒來,便朔風突起,換了天地。他不知該如此處理,隻好在單位的宿舍裏躲著,不肯見任何人。一個月之後,他在開車辦事的路上,因為心神恍惚,與迎麵來的一輛車相撞,當場昏了過去。醒來後,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她。明顯是熬了夜的,眼袋那麼重,又或許,是她老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專注地,看過她了,連何時她的皺紋,又長出一條,白發,也新添幾根,都不知道。
是她先哭的。他顫抖著,伸出傷痕累累的手,將她握住。她在他虛弱的一握裏,終於泣不成聲:我等了你,那麼久,為什麼你到今天,才知道回頭?他的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枕巾上,那細微的聲響,猶如她的心,輕輕叩擊著他關閉許久的門扉,那麼低的聲音,可是,他還是讀懂了她所有的隱忍與不舍。
她接他出院的那天,有愛熱鬧的同事,捧了花,前來探視。都以為她會在眾人麵前,為自己守不住丈夫的忠誠,而沒有顏麵;但卻看到她,熬了溫潤的米粥,一勺勺地,喂給他吃。眉眼裏,掩不住的,是突然將愛情找回的喜悅。一行人紛紛地祝賀,說他終於康複出院了。她抬頭,笑看著那些帶了憐憫與同情的人,回說,是的,我等待這一天,也已經許久了。
他們坐車,經過一片花市,她下車去,買了大束的百合。他看著她,在細碎的陽光裏,微笑著走過來,肌膚黯淡,人也發胖,還是像從前那樣,不美;但那一刻,他卻被走在溫暖陽光裏的她,迷住了。他想,為什麼,時光賦予了一個卑微的女子,這樣柔韌芬芳的內核?
她抱著花,倚在他的肩頭,說了許多與他的疑問,毫無關聯的瑣事。過了許久,她累了,微閉起雙眼,說要休息。片刻之後,他便聽見她,夢囈似的,說,在沒有找到你的孤單歲月裏,我一直在想,一定是上天覺得我不夠好,所以才遲遲地不肯讓你來到我的身邊;因此我便微笑著將一顆心,放到時間的熔爐裏,慢慢燒著,那麼疼,但當我終於等到了你,我就覺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上天不會讓任何一個女子,受多餘的委屈。不管我與你,要曆經怎樣的風雨,我都會耐心等待。隻是請你,不要讓我等得那麼久……
他第一次,真正地,懂得了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