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流芳院時已過戌時, 院中的小丫頭們都紛紛打水準備洗漱了,春蘭遠遠看到蘇宓從□□回來, 忙迎了上去,笑道:“姑娘再不回來,我就要去尋人了。”蘇宓含糊應了一聲, 同春蘭一起往回走。
心裏還想著紀寧,總覺得他今日有些反常。
蘇宓太過心不在焉, 過門檻的時候差點摔了,春蘭忙將人給扶住了, 擔心道:“怎麼了?”蘇宓想的太過入神,口裏竟直接說了出來, 低低道:“我剛才碰到紀寧了……”說一半自己閉了嘴。
春蘭卻道:“姑娘是不是覺得七爺今日有些不尋常?”
蘇宓來了精神, “你們都知道?”又馬上道:“是因為什麼?”春蘭扶著蘇宓上台階,一邊走一邊道:“今天是七爺生辰,聽府上的人說, 七爺不過生辰,這一日,誰也不要去打擾他, 我們也不知道為何。”
蘇宓腳步頓住。
今天是紀寧的生辰?
生辰是高興的事, 可想到剛才的紀寧, 哪裏是高興了, 隱隱都是悲涼,本該高興的一天,他為何這個樣子, 而且是每年都如此?蘇宓一直到洗漱完後躺在床上,還是沒想明白這個問題。蘇宓怔怔看著帳頂,水紅雲袖侍女執扇圖。
水紅很柔,可蘇宓看著看著就想到了池中的蓮花燈。
孤燭流離。
蘇宓一下子坐了起來,下床走向書桌。
…………
紀得遠遠看著紀寧出現在來路盡頭時,忙小跑著迎了上前,湊近便聞到了酒味,再近就看見了紀寧雙頰微微的緋紅,忙將人給扶住了,眼中滿是心疼,卻沒有開口勸,隻小心服侍他回屋。
紀得自幼服侍紀寧,公子性情有時差別甚大,特別是幼時,明明前一刻還在認真朗讀,下一刻就能揪著夫子的胡子,諸如此等瞬間翻臉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所以,紀寧明明是紀家這輩最重要的男丁,所居明鏡堂隻有紀得一人近身服侍。
紀寧腳步微踉蹌前行,忽然一頓,抬頭看著匾額。
明鏡堂。
明鏡明鏡,再明的鏡子照得出一體雙魂麼?
紀寧看了半響,狹長的眼微眯,眸色已然微紅。“將這破牌子拆了!”紀得隻扶著紀寧進屋,嘴裏心不在焉的應道:“好,公子先進去休息,馬上就讓人來拆。”公子每年生辰都是如此,年年都說拆,一次也沒拆過。
忽然心中陡然一寒,怔怔抬頭,然後就看到紀寧直直地望著自己。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腿就軟了,直直的跪了下去,仰頭傻傻看著紀寧。紀寧彎身,麵無表情的湊近,清嘉的眼毫無情緒,緩緩道:“你以為我不敢?”紀得當即毫不猶豫的表態,“公子自然敢!”
伺候這麼多年,紀得還是不習慣變臉的紀寧,每每都是心驚膽戰。
明明這樣溫和的一個人,怎地說變就變?
紀寧起身,看著這個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小廝,看著他緊抿的唇,看著攥的太緊已冒青筋的拳頭,忽然就覺得有些累了,你看,相處這麼多年的人都還在怕你,紀寧,你還是早些走吧,你不該留下的。
起身,徑直往裏間而去。
一個大力直接甩進床上,木床咿呀兩聲後歸於平靜,紀寧睜眼看著頭頂青色,影青流蘇輕搖,勾了勾嘴角,瀲灩的眸是淡淡嘲諷,青色多好,沉穩,叫人信賴。
睜眼便知事。
看到了娘對自己的真心愛護,聽到了祖母的敦敦教誨,要做一個正直之人,要沉穩,要懂事,要心無雜念。
可是好煩阿。
明明自己喜歡紅色,喜歡最,肆意的顏色。
不該生在紀家,不該生在太平盛世,既然讓自己生來知事,既然讓自己本性便是妄為,為何不讓自己生在亂世,生在律法人/性都混亂的亂世,那才是自己最應該,最想,最喜歡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