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玖踩著豔陽從紀家出來, 低垂的眼,緊抿的唇, 長腿速邁,渾身都寫滿了三個字,別——惹——我!翻身上了鬃毛發亮的黑色駿馬, 馬鞭一揚,噠噠馬蹄聲響起,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一直守在紀家附近的眼線十分淡定。
提筆,天元五月初一, 皇上第十八次憤憤從紀家回宮。
沒錯,十八次!
最先看到的時候, 眼線們都膽戰心驚, 身後的主家們也膽戰心驚,那日朝上所有大臣安靜如雞仔,廢話, 明知道皇上心情不好還上趕著送命阿?又不是傻!第二次蘭玖憤憤從紀家回宮時,所有人還是心驚膽戰,但是心驚膽戰的同時, 又在暗戳戳的興奮。
這皇上為了那蘇姑娘, 隻要敢反對, 不管是大臣, 還是老臣,甚至皇族,來一個懟一個, 來一隊懟一隊!前仆後繼的人全“死”在了金殿上!皇上這樣彪悍,但那個風暴中的蘇姑娘,從頭到尾,連麵都沒露一下,真的很想看看她阿,是騾子是馬,你倒是出來溜一下阿?!
這種興奮在看到蘭玖不愉的模樣時,到了頂點。
吵架了?
剛散後宮那位蘇姑娘就要退位了?!
這種興奮,在蘭玖日複一日的不愉但第二日又準時準點去紀家的行動中,從興奮變成了極度複雜的情緒,特別是某些大臣,在朝上被懟成了狗,回家後聽到蘭玖今日又黑了臉,既高興,又,悲涼!
高興的是,恩,他也不好過。
悲涼的是……
你對我們就是秋風掃落葉的無情,對她咋就那麼好呢?這還沒成親呢,就已經是二十四孝好丈夫了,分我們一點不行阿?!
漸漸無語,但又馬上興奮起來,馬上就端午了,既有龍舟又是端午祭,這位蘇姑娘不可能還穩坐如山的呆在紀家吧,烏龜都該出殼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筆已備好,就等著蘇姑娘出門了!
端午這日,天剛泛青,紀家的小廝們就打著哈切開始布置,艾草,五色草等等,黃酒味已濃。而反觀暗藏的眼線們,眼下青黑,雙眼滿布紅絲,但眼神亮得驚人,還有一個時辰,辰時末,皇上就會來紀家!
終於要看到那位蘇姑娘了!
等阿等,一直等到豔陽高照,河邊龍舟興奮聲已揚,這邊紀家大門緊閉,紀家沒出門,皇上也沒來?這啥情況?!直到河邊那邊傳來信,皇上已到河邊龍舟觀賞處,恩,一個人……
我去,是神是佛,您倒是出來露個麵阿!
…………
蘇宓這一忙,就從盛夏忙到了晚秋,當江南那邊傳來銷路甚好的時候,蘇宓終於鬆了一口氣。淡描青花不合武人的胃,但甚合文人的雅,所以蘇宓試水的地方都放在了江浙那邊,都放在了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這段時間太忙,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蘇宓想盡力做到最好,不能說每件事都親力親為,至少都認真關注,認真想過,這是娘的淡描青花,它能不能再現當年的榮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就看接下來如何了。
而當這口氣鬆下來的時候,竟秋葉已落。
蘇宓看著滿院梧桐金黃,落葉飄飄散散蓋了一層又一層,輕輕走過去,腳下落葉發出咿呀輕鳴,秋風颯颯,蘇宓並不覺寒冷,因為已身著輕裘,蘇宓低頭,輕坎腰身處潔白隨風輕搖,伸手摸去,軟軟的。
這是蘭玖去年獵的白狐。
蘇宓仰頭看著秋風中的梧桐,也許秋風蕭瑟,剛還雀躍的心情,忽然就有些失落了。
剛聽到腳步聲,春蘭帶笑的聲音就傳來。
“姑娘今天怎麼不用人勸就出來走走啦?”
蘇宓這般努力,春蘭等人自不敢給她添亂的。
可到底身子重要,是以,不管蘇宓在做什麼,春蘭等人都遵蘭玖吩咐,每隔一個時辰就讓蘇宓起來走走。春蘭笑著走近蘇宓,伸手去扶她往裏走,“姑娘今日乖巧,再把補湯用了,皇上就更放心了。”
看著蘇宓巴掌大的小臉。
“可得多喝兩盅,姑娘瘦了好多。”
熱湯入喉,心裏暖乎乎的,蘇宓仰頭環顧四周,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擺設,為何還覺得有點空落落的呢?是因為終於看到一點成功而驟然鬆一口氣的心嗎?蘇宓覺得不是。正出神之際,春蘭將一薄談蓋在蘇宓腿上。
“深秋了,姑娘得注意著點兒,這季節最容易風寒了,皇上知道了可得心疼了……”
春蘭還在絮絮叨叨,忽然看到蘇宓捧著暖爐一下子站了起來,膝上毛毯滑落在地,春蘭詫異地看著眉眼忽然就開始發亮的蘇宓,彎身撿起毛毯。
“姑娘,怎麼了?”
蘇宓:“蘭玖!”
聲音的雀躍一下子就回來了,蘇宓終於知道為什麼失落了,因為還沒和蘭玖分享喜悅!也不管春蘭,隻仰頭喚道:“雲暖,雲暖!”
進宮去見蘭玖!
春蘭:“雲暖姑娘不在,姑娘有什麼事嗎?”
蘇宓一下子低頭看著春蘭。
雲暖怎會不在?她是暗衛,和上輩子的青影一樣,除非死,不會離開自己的。蘇宓性子是綿軟,但上輩子好歹做過皇貴妃,這次為了淡描青花,還特地學習了上位者如何管理下人,安靜看人時,明明沒有怒氣,卻叫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