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友誼的星空裏 寂寞的十七歲(2 / 2)

期末考試成績下來那天,徐小儒和秦百川淚眼婆娑地站在校門口等我,才見到我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立馬異口同聲翩翩高歌又一版本的《聽海》:聽,海哭的聲音,誰會被打到斷了筋,大小便失禁……

當初說好三兄弟同生共死的,沒想到,真有難的時候,他倆比誰都狠心。我在樓下被氣急敗壞的家人罵得狗血噴頭,他倆在樓上撕心裂肺地唱著川襪子的《康定情歌》。

二哥,真不好意思,昨晚我們喝多了,沒聽到你的呼救聲。下次,下次一定帶上我媽前去搭救。秦百川那惡心樣,是人見了都想朝他臉上拍個幾板磚。

二哥?我看他昨晚估計都快被釀成二鍋頭了。徐小儒繼續幸災樂禍。

那個夏天感覺特別冗長。陽光鋪滿大院,四處開著鮮花,知了在樹上無休無止地叫喚。我和秦百川,徐小儒,藍貝貝四個人,成天坐在洋槐樹下胡思亂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在爭執同一個問題,要是不幸中了五百萬,怎麼辦?

如果當時有人把我們的點子記錄下來的話,我保證,那絕對可以拿諾貝爾最佳創意獎。

徐小儒

高三上學期,學校通知藍貝貝得盡快返回生源地。四個人的夢,忽然像冬天的洋槐葉一般,飄飄揚揚地碎了一地。

秦百川跟藍貝貝說,貝貝,你等我,我一定會去北京找你。藍貝貝哭了。坐在校園的樓頂上,四人始終保持沉默,而寒風則像利刃一般,呼呼地刮過臉龐。

藍貝貝臨行那天,大院裏忽然下起了白雪。空蕩蕩的洋槐樹,再也藏不住一絲歲月的秘密。徐小儒始終沒有出現。

聽說,徐小儒後來獨自追著大巴車跑了很長時間。他一直哭一直哭,矯情得像是拍電影。

藍貝貝走後,高三轟轟烈烈地來了。人生和前程,如同河流一般,清晰而又冰涼地橫跨在無形的青春裏。

秦百川拚了命地念書,隻為那個無關痛癢的承諾。

徐小儒始終沒能堅持到最後。高三上學期還沒結束,徐小儒就拖著大包行李上了火車。聽說,他舅舅在山西開了個煤場,生意不錯,缺少人手。

徐小儒給我打過很多電話。後來,母親怕影響我的學業,徹底把家裏的座機給斷了。

秦百川最終還是不得不向命運臣服。他認了,累了,妥協了。

徐小儒把他生命裏的一份工資彙給了我和秦百川,他在彙款單的留言欄裏附了一句話,兄弟們,一定要好好讀書!

拿到這筆錢的時候,我和秦百川站在郵局門口哭了。

十七歲

原本打算用這筆錢買長途車票去山西看徐小儒,可後來,卻因為秦百川的母親,無限延期。

工頭說,秦百川的母親是自己不小心才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建築公司不能賠錢。那天晚上的秦百川,至今仍然使我心驚膽顫。他握著水果刀衝向工頭的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徹底僵硬了。

再後來,建築公司的老板跑了。一大批從西南而來的打工仔,沒日沒夜地坐在黑蒙蒙的毛坯房裏,等待奇跡的出現。

十幾天後,我接到了一所三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秦百川為了表示祝賀,把他母親生前買給他的手表轉送了我。我們站在夏天的大院裏推搡了很久,一直到星星爬上夜空,知了重新開始無休無止地叫喚。

他說,小海,咱們三兄弟,就你一個人上了正途。好好幹,別讓我和小儒失望!

秦百川徹底消失了。他和藍貝貝,和徐小儒一樣,像一抹掉落在湖泊裏的水彩,慢慢地遁隱了所有蹤跡。

我隻身去了湖南。大學裏,隔三岔五就朝家裏打電話,詢問秦百川回來沒有。

每年春節回家,我都會特意去樓上看看。門把上的大鎖生了鏽,我握著小刀,一點一點把它們刮下來,而後,不厭其煩地朝著鎖孔裏打潤滑油。我一直在想,要是秦百川回來了,打不開鎖怎麼辦?

大四那年,秦百川終於給我寫了第一封信。他說他過得很好。信末,他問我,小海,大院還是老樣子吧?

我該怎麼回他呢?此刻,大院的洋槐樹依舊立在風中。

前麵又是一條關於抉擇的路。我知道,我隻能像當年那樣,忍住悲傷和淚水,隻身一人,默默前行。

可誰知道,這些隻能由自己去走完的路途上,究竟潛伏了多少成長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