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與十七歲有關的事 三百天的青春戰役(2 / 2)

我看著紀小蓮真摯的笑臉,不像是刻意嘲諷或者捉弄。因此,心裏一片茫亂。莫名其妙地想,難不成,我還該為這一片亞馬遜平原歡呼雀躍?

班上男生的反應讓我有怒不可言。他們聚集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目光齊齊注視我的臉,嘴裏喃喃地說著許多我聽不清的話語。我想都不想,便能猜到他們所說的內容。我不敢回頭,不敢正視他們的眼睛,生怕自己會深深地陷入他們嘲笑的洪流中去。

紀小蓮側頭跟那群男生慷慨地打招呼:“嗨,你們幾個在說什麼呢?一起過來聊聊啊!我也很想聽呢。”

此話一出,原本壞笑不已的幾人,忽然麵麵相覷,片刻間便做鳥獸散。我看著此刻正追著那幫男生問長問短的紀小蓮,心裏溢滿了感激的源泉。

我的壞脾氣如春後野草一般瘋長。前排的女生,後排的男生,無不被我逐一得罪。在這個矩形的活動範圍內,我唯一所剩下的朋友,就隻有紀小蓮了。有時,我覺得她真在用心對我,可有時,我又會覺得她故作天真,意圖捉弄我。

我忽冷忽熱的壞毛病,似乎永遠也觸傷不了紀小蓮對我的熱情。不管我用什麼言語,何種態度,她都會咯咯地朝著我笑,並幫我解除學習中的一切難題。因此,我不得不懷疑,麵前這個瘦小的女孩,是不是喜歡上了我?

這樣的猜忌,總會被一麵銀色的鏡子摔個粉碎。看著鏡中那個一臉憂鬱,滿臉痘痘的男孩,真是無法相信,有誰會喜歡上他。

年級組織去聾啞學校看望小朋友,我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憂傷。我抱著一個不能說話的小男孩,不停地跟他說做人的道理,直到口幹舌燥。他愣愣地看著我,始終無動於衷。那時,我心裏除了悲歎之外,更有一絲絲的不悅。原來,很多時候,開導者和不幸者一樣,都在承擔著同樣愁苦的情緒。他們不但要堅持不懈地對不幸者循循善誘,還有用寬博的胸懷,容納一切不幸者的壞脾氣和自暴自棄。

我與紀小蓮就這樣安然地在吵嚷與歡笑中度過了中學時代的最後幾百天。當時間的哨聲撥動畢業的旗幟,我忽然懂得了離別的意味。

紀小蓮沒有與我告別,更不曾主動找我。我和她這場打了足足有三百天的戰役,終於不得不無聲消泯。有時,我真想問問紀小蓮,為何要不離不棄地保守著我與她的那段純真友誼?

畢業後一周,我在家中收到了紀小蓮的來信。她說:“還記得幾年前的那次體育課嗎?班上僅有我一人被罰做廣播體操。我做了很多遍,始終不會。老師憤怒了,以為我態度不端正,令我到升旗台上去做。那一次,我哭了,可所有人都笑了。惟獨你,跑出來跟老師說,願意負責負責教會我……謝謝你,在那個時候,用勇氣保全了一個陌生女孩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