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寧一臉的高傲冷漠, 一眼望來就能讓人心裏結起一層厚實的冰渣。
蘇言安黑瞳中燃起的熾熱火苗,瞬時就隨之冷卻熄滅了下來。濃黑的長睫毛輕輕垂落在眼瞼上,緊抿著雙唇, 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湧動。
而一直掩在暗處的秦遠心中突然一個激靈閃過, 不自禁就滿眼詫異地朝蘇言安望了過去。
兩人間好似腦電波相通了一般, 這一刻他竟能完全讀透這男人心中的所有思緒念想。
這種勘透旁人意識的感覺, 甚至比上了那蘇言安的身更加微妙難言,隻能按捺下雙重波動的心緒繼續靜觀其變。
再抬眼, 眼前的蔓寧眼中玩味神色漸濃,一襲黑衣的女子卻是翹起了白玉般的一條長腿, 直接就用腳尖蹭上了身旁蘇言安的褲腳處肆意摩挲。
男人的身子頓時一片僵直, 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猛一下就點起了滿屋子可以燎原般的浮動燥火。
這蔓寧動作輕佻曖昧, 眉間含笑邪氣滿滿,話語中卻盡是譏諷嘲弄之意。
“都知道這位羅大使財大氣粗,又是難得對革命黨不抱有偏見的外國大使。這趟到滬上陪夫人歸寧, 大總統早就在他身邊嚴防死守布下了重重防線, 怕的就是被你們給逮著空子去遊說他捐錢捐物。饒是神通廣大如蘇先生也找不到法子接近,怎麼, 你就這麼篤定我能幫到你, 也肯心甘情願去幫你?”
蘇言安一時語塞,垂在身側被汗濕的兩手不禁就緊緊握成了拳頭。
這次過來找蔓寧本就是無奈之舉。這女人和蘇言安的身份尷尬敏感,但凡有辦法,他也不願和她再牽扯上什麼關係。
而就如蔓寧所言, 接近羅勒先生的行動確實進展的十分不順,總統府那頭這次是下了血本,將羅家一家人護的十分嚴實。
前前後後已經派出了好幾隊特派人員,可就連最外圍的防線都沒有突破,更別談直接接觸到其中的核心人物了。
而蘇言安自從上次從長樂門險中出逃後,並沒有讓旁人察覺到蔓寧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更是刻意回避起有關她的任何消息,隻當那一次兩人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可笑夢境罷了。
她和唐心不同,一個是責任所在,不得已而為之;一個是蝕骨之毒,是他嚐過一次便再也戒不掉的癮,隻能遠遠逃離,才能堪堪守住初心。
但是理智告訴自己的是一回事,實際想做的往往又都是另外一回事。
當有人查出羅勒大使家的小公子和白蔓寧交往甚密時,組織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到了這個白大帥家的獨生女兒身上。
鑒於這位大小姐風流荒唐的名聲在外,上層一致認為可以將她作為一個突破口去接近羅勒大使。
羅勒一家下榻的酒店平時戒備森嚴,根本就沒機會接觸到大使本人,隻有羅家公子生日那天賓客眾多、人員複雜,或許在宴會之時會有機可乘,
最初製定的計劃,便是在分支機構中挑選一個年輕帥氣的男性同誌充當誘餌,通過誘引蔓寧,在生日當天混進宴會中,找機會傳遞請願求助書給羅勒大使。
得知這個決定後,蘇言安突然就覺得十分的憤怒。
作為革命的先驅隊伍,組織裏的每一個人在宣誓之時就已經做好了獻身一切的準備,之前也曾有過派遣女同誌執行類似任務的情況,作為分支中的骨幹力量,蘇言安自然是深諳其中的各種門道。
可如今目標人物換成了白蔓寧,一想到這女人在旁的男人身旁巧笑顏開的樣子,蘇言安心中驟然就升起了一陣無名的怒火。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生出這樣無法理解的強烈情緒,就已經自動請纓接下了這次的任務。
蘇言安身為華東區最年輕的骨幹力量,行動能力自然無需置疑,再加上他長相出眾,和白蔓寧之前也有些糾葛傳聞,便得到了上層的一致認可,這才有了這長樂門裏的突然造訪。
但就蘇言安的打算,並不想勉強那女人將自己帶入宴會現場,倘若行動敗落,那她也必不可免會受到牽連,便隻想要她幫忙傳個口信。
無憑無證的,即便被人發現她故意接近羅大使,也可以拿些旁的理由搪塞過去。終究在他心裏,還是不想讓她因為自己的緣故而無辜涉險。
蘇言安暗自回想起來這之前的各番設想,不斷告誡自己絕不是因為私欲,純粹隻是為了完成任務,才會主動接近這女人。
但這般不斷重複的自我暗示在秦遠看來,明顯就是欲蓋彌彰的自欺欺人而已。這小子,怕是已經徹底載進去了。
喉頭微微攢動了一下還沒說話,那邊的蔓寧就兀自輕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