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曲樂聲響起,原本尚在交談的蒙古貴人們紛紛閉口,斂息凝神,伸長了脖子一雙眼瞬也不瞬盯著尚空無一物的台上。
這樂聲宛如九天之上泄露一絲天機,又如綿長絲線剪不斷理還亂,須臾間便與人的情愫糾纏起來,一板一眼撩動人的遐思,將人將人的情緒緊緊抓住,不知不覺為之笑逐顏開,為之歡呼雀躍,為之黯然神傷,為之潸然淚下,喜怒哀樂全不由己,隨著那樂調的高低起伏而或喜或悲。
趙禹閉目傾聽,這樂曲如輕風拂麵,又仿佛情人軟語呢喃,鼻端異香繚繞,仿佛嗬氣如蘭,片刻之間,呼吸已經生出了幾絲紊亂。他收斂心神,將腦海中接踵湧現那些旖旎畫麵盡數清掃一空,靈台重新恢複清明,再抬頭望去,那高台上已經憑空出現一襲輕紗,在臨風搖曳,恰如潮湧難抑的思緒,轉眼間已經生出不知幾千種變化!
他眸子一轉,發現場中眾人皆是一副如癡如醉的神情,脖頸隨著那曲調起伏而點動著,甚至隱隱可聞埋首低泣聲。如此一來,他方知這樂曲當真隱含著某種攝人心魄的詭異法門,不知不覺間便將人的心神思緒都給控製住。這種法門,他並不陌生,九陰真經中便專有一篇講述以聲色、氣味抑或藥物來令人出現幻覺的幻術。這種偏門手段對人體本身並無大害,旨在勾動出人心裏潛意識的渴望從而加以利用,衍生出種種實際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畫麵。
如此一來,趙禹對這所謂的十六天魔舞也有了幾分認識,不過是利用聲色與迷煙將人麻醉,從而忘卻煩憂耽於享樂的東西。這種享樂的手段,原也並非元廷獨創,史有記載,曆朝曆代大凡某個皇帝喜歡享樂,總有人投其所好弄出這種東西來。掌中飛燕又或玉樹後庭,都和這天魔舞一般類似的東西,不過令人逃避現實,遁入虛無的靡靡亡國之音罷了。
正當趙禹左顧右盼之際,忽而察覺一道銳利目光投向自己。他還未及轉頭,整個大廳中數百盞燈火驀地一起熄滅,視野頓時一團漆黑。黑暗中趙禹眼眸流轉,視野所及,正依稀是那番僧赤都所在的地方,心中不由又生出幾分警惕。
燈火熄滅的同時,高台上那仍自搖曳的輕紗散發出淡淡柔光,忽而有片片瑩白無瑕的蓮花飄落下來,那蓮花飄舞似乎契合某種奇特韻律,當樂調沉緩下來之後,可以清晰地聽到隨著蓮花輾轉騰舞,整個大廳中彌漫著一陣忽高忽低的喘息聲。
蓮花掉落在地麵上,無力再飛向空中,望著那輕輕顫抖的瑩白蓮瓣,饒是心智堅硬如趙禹都禁不住心生憐憫,而後方幽暗的大廳中更是響起一陣啜泣聲。
高台上空陰影裏傳出一陣低沉的咆哮聲,似乎是九幽之中魔頭在掙紮。與之相伴的,則是莊嚴肅穆的誦經聲,似有千百人在同時誦唱經文,莊嚴肅穆的經文聲由最初低若蚊呐,漸漸彙聚成為一股無法抵擋的洪流,將那魔頭吼聲壓製得漸漸低不可聞,而台下眾人臉上也漸漸生出悠然神往的迷醉之色。
就在眾人情緒變得漸漸舒緩下來之時,高台上陡然閃耀起炫目光芒,那如驕陽般炫彩的光芒照耀得人雙眼幾乎不能視物,然而眾人卻仍瞪大雙眼望向舞台,渾然不顧眼眸刺痛正涔涔往外湧出淚水!
趙禹雙眉微蹙,依稀從那團炫白光影中辨認得出,原本掉落在地麵上的蓮花瓣倏忽間漲大起來,漲大到極致時便陡然破裂開來,每一瓣蓮花破裂後內中赫然顯出一名絕色佳人。雖然心中對這天魔舞頗為不屑,可是親眼看到這一幕之後,趙禹還是禁不住生出一分詫異。
台上統共十五名美人,破開蓮花後錯落有致分散在高台上,每一個人的姿態都極盡魅惑,幾乎周身不著寸縷,玲瓏曼妙的身軀近乎赤裸裸暴露在耀眼奪目的光輝中,隻在要害處懸掛了近乎透明的絲絲縷縷,頭上青絲挽著瓔珞結成發冠。裝扮姿態雖然旖旎無比,極盡誘惑,然而這些女子表情卻都寶相莊嚴,凝立不動,宛如佛陀座下冰清玉潔的侍女。如此劇烈的反差,令人心中禁不住大生感慨,益發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