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塵笑了起來,他喝下這十年陳釀,第一次發現其實自己的酒量並不高,他帶著醉意看著滿山飛舞的梨花,“哈哈,當日你廢我兄弟一隻手,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葉闌珊,你當時一個弱女子哪來的勇氣跟我這‘地頭蛇’耍威風啊?”
“我呸——”有梨花落在了闌珊的嘴邊,正好同時她一口呸了出去,“還地頭蛇呢,當時你那兄弟叫什麼來著?我沒騙你,他可真是調戲我了。不過後來我在柔林這麼長時間,也沒再看見過他啊。”
闌珊也有些醉了,她胡亂比劃著。
“叫虎子,我知道這小子調戲你了,所以怎麼可能留他在身邊啊,”北塵將空了的酒壇子扔了出去,“老子把他發配充軍了!哈哈……”
當酒壇子落地的時候,發出了碎裂的響聲。闌珊第一次覺得這響聲也可以是五彩斑斕的,世界上的聲音,原來可以那麼美好。她與北塵,若真的沒有皇甫安,會在一起嗎?
答案是什麼,闌珊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清楚的是,當她聽到北塵還記得她曾經叫葉闌珊的時候,心中的暖意,任何文字都表達不出來。梨淺殿,別人不懂,但是她葉闌珊不可能不明白。
葉闌珊,那是闌珊的曾經。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一輩子都做葉闌珊,而不是湛千家族的人,也不需要保護那麼多的人,履行那麼多的義務,承擔那麼多的責任。
“就知道你這人,虛偽得不行。”闌珊撇撇嘴,接過北塵遞過來的第二壇酒。
今日算是要喝爽了,要知道,北塵的藏酒都是有兩個大南瓜四個七斤的西瓜那麼大,又是十年陳釀,兩人早就醉了。
醉人的,又何嚐是酒呢?
北塵聽到這話站了起來,他已經穩定不住自己的重心,走到闌珊的麵前明明隻需要三步路的,但是他搖搖晃晃基裏拐彎走了好幾步,才走到闌珊的正麵前,大聲喊著,“哎我這暴脾氣就不能忍了……”
北塵是想要坐下來彈闌珊的頭一下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片的地比較不平坦,北塵啪一下就趴在地上了。
通常這個時候,他應該是正好撲倒了葉闌珊,雖然這一生都不可能在一起,但是有著這麼一個美好回憶也是好的。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北塵的唇會恰好貼在闌珊的唇上,而闌珊不躲閃,兩人就這麼花前月下留下美好的記憶。
但是那是最通常的情況,男女兩個人呢,肯定是有一個人有預謀的。而如今,北塵喝多了,他根本就沒有能力選擇躺在什麼地方,所以,丟人了。
闌珊看著爛醉的北塵,想著這男人平常不是挺能喝的麼,怎麼今天就這麼容易醉啊……
“地頭蛇,你給我起來,老娘的腿都要被你壓斷了。”闌珊用力推著北塵,她是靠在身後的樹幹上支撐的,現在北塵一個摔倒整個人都倒在了自己的雙腿之上,還一動不動的,疼死了。
北塵就像沒聽到似的,“哈哈,葉闌珊,這是我離你最近的一次……”
柔林國四季如春,今日的雲彩似乎格外可愛,總是盤旋在天上,動得很慢,很慢,像是怕打擾什麼似的。
北塵的話,莫名就戳中了闌珊的淚點。
但是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動,還是和剛剛一模一樣。有些事情,是一輩子,一世,生生世世都不能捅破的。愛情分很多種,親情之間,也存在著無邊際的愛。
不過闌珊不想說話了。
“你知道麼葉闌珊,我確實是虛偽,我太他媽虛偽了……”北塵翻了個個,躺在了闌珊的腿上,咕嘟咕嘟給自己灌著酒,“當時依依逼我跟她成親,我本來是想一生孤寂的,但是看到她和你同樣的眼睛的時候……啪,我太他媽的虛偽了。”
這是闌珊第一次看到北塵這個樣子,他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毫不留情。五指的痕印迅速爬上了北塵的臉上,一樣毫不留情。
闌珊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記得自己看到依依生子的時候,還有北塵替她煉藥,那疼愛是真心的裝不出來的。
依依和北塵在一起時臉上的幸福,也是裝不出來的。
“葉闌珊,我喜歡你十年未曾停歇。反正你醒來的時候,相信我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些話,說來無妨,”北塵看著頭頂上的梨花們,咕咚咕咚給自己灌著酒,不敢看闌珊,“十年來,我最想和你說的一句話就是,去你妹的知己,老子要的是你這個人!”
突然之間,北塵覺得自己的頭部空了一下,砸在了地上,他也沒有理會,自顧自發泄著這些年的不滿,還有思念。
漸漸地,他不說了。
北塵站起來,看到地麵上用梨花堆簇成的四個字。
——若有來生。
他的眼淚和笑容就像失去控製般同時迸發了出來,怎麼忍都忍不住,北塵撿起一朵梨花,將它緊緊貼在胸口上,直到那梨花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毫無征兆地,北塵微笑了起來。
“你放心,我這一生,都會對依依好。”
若有來生,我已無力氣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