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陸逸寒渾身都疼了厲害,好像被放在火上煎一樣,又癢又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針刺著,連續不斷,沒有停歇,頻率也越來越快。
可是再難受,他都忍著不去碰額頭那個紅色按鈕,那是用來呼叫護士的響鈴,他知道一旦按響了,淩朵朵那個女人在辦公室裏也會聽見。
他不想那個女人擔心。
一個人強撐著,意識終有潰散的時候,他迷迷糊糊間,好像覺得身子在不停下墜,耳邊呼呼的像是風聲,慢慢的,大腿,手臂,脖頸……筋脈劇烈跳動,類似痙攣,陸逸寒緊咬著下唇,咬出的血都染紅了耳邊的枕頭,卻愣是一點呻吟都沒發出來。
越來越猛烈的痛苦吞噬著他的神經,雙手抓著床單,用力過猛青筋暴起,不多時連床單都被抓出了破洞。
深夜,房間裏,走廊上,問診室,醫生休息室……幾乎所有地方都安安靜靜,沒有一點兒不同尋常的地方, 隻有陸逸寒,蒙著被子,一個人抗著毒癮發作帶給他的所有痛苦。
這都是他該得的,他想。
當年陸逸淩,也就是他的親弟弟,兩人出生相隔不過幾秒鍾,卻造就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生命軌跡。
一個冷漠果決,睿智謹慎的哥哥,一個調皮搗蛋,四處惹是生非的弟弟。
他們兄弟出生以後,他們的媽媽就因為難產大出血而去世,爸爸也常年在外從不理會他們兄弟的成長,隻丟給保姆去管,給他們充足的生活費上最好的學校住最好的房子,但鮮少露麵。
直到有一天,管家眉色平靜地告訴他們兄弟,陸老先生因工作時心髒病突然,搶救不及時已經去世,他們才真的成為孤兒。
自此,年僅十五歲的陸逸寒被迫撐起整個公司。
之後的一年,他發現,弟弟開始吸毒,並且時間不短,他涉嫌買賣毒品,數量很大,已經無法抽身了。
他雖然成熟的早,但卻實在缺少涉足的經驗, 雖然將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可是兄弟這種事情感情方麵的事情,他卻總是毫無辦法。
後來,原本是想將弟弟從那深淵總拉扯出來,卻不幸,自己也被牽扯進去。
在後來,弟弟就被毒品殘害,因為神誌不清而從二十三樓的樓頂,跳了下去。
陸逸寒永遠不會忘記,他在跳下去的刹那,還眼神充滿恨意地盯著他這個不善言談的哥哥,咬牙切齒:“我恨你。”
為了這層恨,他拋棄剛懷孕的溫瀾,拋棄那個他深愛的女人,他隻想報複,報複那個不懂愛的哥哥。
都說兄弟同心,他們卻永遠站在兩個敵對麵上,哥哥不懂表達,將愛藏得深沉,弟弟不懂理解,將恨無窮擴大數倍。
於是悲劇便這樣產生。
渾渾噩噩中,陸逸寒又想起弟弟從樓上摔下去的那個午夜,晚風颯颯,他背灼大廈霓虹燈的閃爍,眼裏的恨意呼之欲出,陸逸寒發瘋地跑過去,他發瘋地跳下去。
就差一秒,就差了往後的幾萬個日日夜夜。
另一邊,休息室裏的淩朵朵,同樣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她躺在狹窄的小床上抱住自己,身邊是小護士平穩的呼吸聲,她自己明明困得要死,卻怎麼也睡不著。
腦子裏亂七八糟,反反複複都是白天溫瀾給陸逸寒喂粥的場景,說不上她這個一個外人,看見人家小夫妻恩恩愛愛,生氣個什麼勁兒,但就是忍不住,心裏憋屈的厲害。
枕邊,靜音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打開手機,是季柯給自己發的微信。
“睡了嗎?”
淩朵朵發了一個“小嶽嶽迷之微笑”的表情包過去。
“這麼晚了還不睡,怎麼,輾轉反側思念本夫君啊。”
她又回給他一個“蜜汁尷尬”的表情包。
季柯哈哈地笑。
這種默契是什麼時候存在的呢,大概是高三那段時間,日日夜夜被壓力擠的睡不著覺,明明一天隻有那個幾個小時在床上休息的時間,卻就是渾渾噩噩閉不了眼。
從那時候起,季柯就總能感覺到淩朵朵是不是失眠了,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是不是生理期將至又讓她一肚子脾氣無處可發了。
“乖,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天塌下來大不了就砸死了,反正我也不給你扛。”
淩朵朵知道季柯又沒正形地開起玩笑了,發給他幾把流血的刀子,然後發:“好啦不鬧了,你有和我聊天的閑工夫,趕緊去補個覺。”
“嗯你也乖乖睡覺。”
“好。”
收了手機, 原本亂作一團的心,好像平靜了不少,原本以為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休息室的門卻忽然被打開。
原本深夜巡視的護士小跑到淩朵朵的麵前,怕吵醒其他人,便壓低聲音說:“淩醫生,785房間的病人突發狀況,您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