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樹上的溫州和尚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期,後來被稱為“燕園四老”之一的金克木有過一段
“西天取經”的經曆。後來,他把居留印度時所遇人和事,寫成一本六萬餘字的
回憶錄,題為《天竺舊事》。其中第四篇是《鳥巢禪師》,講述了一個住在樹上
的溫州和尚的故事。
那時候,金克木在鹿野苑研習佛典和古文。有一天,鹿野苑的中國廟住持
老和尚德玉約他一起去朝拜佛教聖地兼“化緣”。金克木提議尋訪西北方的舍
衛國、藍毗尼、拘屍那揭羅遺址。到了佛滅度處拘屍那揭羅,德玉和尚說要會會
這裏住在樹上的鳥巢禪師。
這位鳥巢禪師是中國和尚。他住的地方是“一棵其大無比的樹,足有普通
的五層樓那麼高。在離地約一丈多的最初大樹杈上有些木頭壘出一個像間房屋
一樣的東西。樹幹上斜倚著一張仿佛當梯子用的兩根棍和一格一格的橫木”。
金克木好不容易上了“巢”,發現“巢”中並不小,但陳設簡陋。“沒有什麼桌、
凳、床之類,隻有些大大小小的木頭塊。有一塊比較高而方正的木台上供著一
尊佛”。
鳥巢禪師操著家鄉話“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同金克木聊了起來,盡管很難
懂,但金克木當時正值而立之年,頭腦活絡,“弄清了大致情況”。原來他來自溫
州,發願一定要見佛,便在此佛“涅槃”的聖地住下修行。起先搭房子,可三番
五次被當地居民阻攔,隻能在野地上住。因這裏的冬天相當冷,就索性上了樹,
搭了巢。同樣被人拆了好幾次,但當地居民見他一個月不下樹,也不吃東西,以
為他成佛了,才讓他住下來,還居然麵對他的大樹向他膜拜。他幹脆再搭了一個
“巢”。這個“巢”雖然比原來房子小,但位置卻高一丈,離地約四丈,但還不到
樹頂,“巢被枝葉掩住,不是有他的行動,看不出有巢”。
金克木忍不住問:“難道你真有一個月禁食不吃齋嗎?
鳥巢禪師毫不在乎人家觸到他的底線:“怎麼不吃?我白天修行,念經咒,
夜深了才下去在荒地上起火,做好幾天的飯,拿上來慢慢吃。這裏的人不布施
我,我就在夜裏出去,到很遠的地方化點糧食、火種、蔬菜、香燭,深夜回來。”
又說:“現在不一樣了。常有人來對樹拜,不用我遠走化緣,吃的、用的都有
人送來了。我也不用深夜才下樹了。有時這裏人望見我就行禮,叫我一聲,我也
不懂,反正是把我當作菩薩吧。”
這是為何?歸途中,一位印度人向金克木道出原委:這裏的居民相信這一
帶是印度教羅摩大神的聖地,那棵大樹是朝拜的對象,更不讓人上去。後來不
知怎麼,忽然居民傳開了,說是羅摩下凡了。神就是扮成這個樣子來度化人的。
居民也不知他是什麼教,修的什麼道,隻敬重他的苦行。你知道,我們國家的人
是看重苦行的。
鳥巢禪師並不以“鳥巢禪師”自居,他曾告訴金克木他的法號,可惜金克木
忘了,在這篇《鳥巢禪師》中沒有記下其真名。
《法音》雜誌一九八二年第三期刊出《鳥巢禪師》一文後,引起一些溫州
人的興趣。溫州圖書館潘猛補曾致信金克木詢問有關鳥巢禪師的情況,但金克
木已想不起更多故事以及他的真名實姓。研究印度文學的溫州學者、詩人瞿光
輝亦曾撰文介紹。筆者也寫過一篇小小的讀後感。但鳥巢禪師到底是誰?他後
來又怎麼樣了?終歸是個疑問。
其實,金克木的文章裏已留下一點線索。他在介紹德玉和尚時候說,“他來
到‘西天’朝拜聖地時,發現沒有中國人修的廟,無處落腳,便發願募化;得到
新加坡一位中國商人的大力支持,終於修成了廟。”如果知道這位新加坡的中
國商人是誰?或許尋找到鳥巢禪師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