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樓,上閣雅間。
樓下歌姬翩躚起舞,奏樂者眾,熱鬧非凡,可進了這屋,那旁一切聲響卻仿佛驟然消散,被隔離成了兩個世界。
屋內錦衣華服的少年郎斟酒獨酌,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自在極了。
來人看著眼前場景卻是整張臉皺作一團,七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衝上前奪了少年手中杯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閑情在這裏喝酒。”
“可不是喝酒。”錦衣少年微微笑起,一手撈回被奪去的酒杯懶散地倚在那方軟塌上,視線斜斜瞥向一旁。
來人順勢望去,這才發現屋內還設有一款屏風,一女子抱琴緩步從後走出,對著他微微欠了身。
女子抬起頭來,麵上還帶著幾分緋紅。她五官靚麗,比樓下那些鶯鶯雀雀還要豔上幾分,眉目含情的模樣甚是惑人,讓來人不免多看了幾眼,一時沒能移開目光。
“還有聽曲。”度南書掃過已然怔住的師兄,輕笑開口,視線從女子手中古琴移開,這才看向這美人的眼睛。
美人微垂了眸子,見他看來,更是麵上染紅了一片,嘴邊也微微勾起一抹羞澀的弧度。
整個人顯得極為嬌俏,眼底更滿是情誼。
度南書便看著剛因他一句話喚回了一點心神的師兄再次迷失在了佳人的笑顏之中。
“二位公子有事慢談,妾身先退下了。”女子突然一笑,四七抱著琴緩步走出屋內,那笑容之中帶著幾分狡黠,哪裏還有半點方才的羞怯。
“師兄?”度南書輕聲提醒,這才將男人的神智喚回。
他還頗有些念念不舍地看向女子離開的方向,終是輕咳了兩聲拉回了正題:“你可還記得今天是個什麼日子?”
度南書看著他勉力擺出師兄的架子,視線卻不住往門口瞥,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便也有意逗弄:“那是這尚清樓頭牌歌姬羽虹,光是點她彈唱一首曲子便要花去一枚上品晶石,以你的日俸,怕是隻可遠觀。”
男人回過神來剛想辯駁兩句,便又聽度南書接著道:“而且這羽虹有個習慣,便是除了這聽曲費還常常收取些額外的費用。這費用不問自取,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你最好還是摸摸自己的儲物戒是否還安在,身上又有沒有少什麼物件。”
“就算要拿,我身上能拿到什麼……啊,不好,那東西可不能給她。”男子摸了摸身上,麵色驟然變化,最終心底一番權衡,看了一眼度南書,“今天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但尊上因你此舉,日後會被如何談及,還望你當真不要在意。”
扔下這句話,男人便急急忙忙出門去找那歌姬討要自己被順走的物件,屋內又隻留下了度南書一人。
尚清樓的桃花醉是上好佳釀,在這屋內更是連開了數壇。濃鬱的酒香在房屋內彌漫開來,酒氣最為濃鬱的卻還要屬房間之中的少年。
他麵上染紅似乎微醺,細看卻能發現眼底神情認真,不摻半點醉意。
“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啊。”
屋外天空澄澈,蔚藍如洗,正與十年前,那人拾他回家時,一般無二。
那時,那人言之鑿鑿地在一眾門內弟子長老麵前應諾:“此子不凡,日後必有大作為。”這才破例將尚還是稚童的他收入門中。
而今,正是這十年之期。
檢驗根骨的最後時日到了,到底是蒼龍還是頑蛇,一驗便知。
若真是那般真龍本領,旁人也隻會隨意誇讚一句,那人不愧是那人,就是眼力不凡;倘若這一驗並未有什麼奇特,卻是可以想象日後的盛況。
將神壇上的人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一把扯下,是多少人坐等著看的好戲。
度南書心底清楚,自己本就不是適合修行的人。
他經脈堵塞,根骨平平了這麼多年,難道還能因為時間快到了,一夕之間涅盤重生脫胎換骨不成?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頑愚,他還有這個自知之明。
但那人會等著,會候著,會一直在那裏守著直到看完整個結果。
他是龍也好,是蛇也好,哪怕隻是地裏的一條泥鰍,那人也不會皺半點眉頭。
“明明那麼睿智聰穎的人,當初到底是四七哪根筋錯了,才會扯出那樣的謊。”亦或是對他抱有那麼大的自信。
少年終是從尚清樓走出,他一身錦衣,光看背影還當是哪家逃出來玩的小公子忘了帶上隨從。
直到他踏入那棟看上去已然有些古舊的建築,周邊人的目光才赫然轉為了豔羨尊敬。
終究是強者為尊的世道,能夠擁有玄力的人出生開始的起點就與凡人不同,也擔待得這份敬意。
度南書便在這般眼神之中踏入了雲闕。
外看不過是一座古舊府邸的地方卻是內含玄機。門上隻消一道術符便將內裏的巍峨宮闕遮掩起來,自成另一派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