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小國的小村莊裏,有一對兄妹坐在清澈的河邊垂釣,他們已經坐了快一個時辰了,哥哥的神情倒是從容,女孩兒卻開始覺得有些無聊,正是眼皮都要合上的時候,忽然一條魚咬住了女孩兒的餌鉤,她眼前一亮,用力收杆,然後把魚一把抱在懷裏,對身旁的兄長大笑出聲:“啊哈!哥哥,看我釣起來的大魚!”
司徒貘沒有被她誇張的笑聲驚嚇到,但看到她懷裏的大魚也生出了一些挫敗:想他這些年釣了這麼多魚,沒想到如今輸給了還是新手的妹妹,這一個時辰算是白坐了。
收起空杆,司徒貘一把拿過自己的魚簍遞到水幻麵前,水幻便很是乖巧地把魚放進去了,然後看到自家哥哥滿意地看著魚簍裏的大魚說:“這條魚就算是我釣的了。你看,你的魚簍還是空的。”
水幻傻在了原地,司徒貘說完這話就調皮而得意地對著她笑,隨即麵前的女孩兒才醒了醒神,伸出手要去搶他手裏的魚簍,又被他先一步洞察了企圖,那魚簍極為迅速地就被移開了:“這可是你自己放進來的,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哥哥!你這是耍賴你知道嗎?”
女孩兒叉腰瞪目,腮幫子也鼓得滿滿的,司徒貘的笑聲就更大了:“我知道啊,那又怎麼樣?”
“哪有你這樣的?!!”
“哈哈哈!”
講道理對司徒貘來說反正都沒有成功過,水幻在河邊跟他軟磨硬泡了很久,還是沒有拿回來自己的魚,最後無法,隻能認輸地在河邊架起了火堆,又認命地把魚清理幹淨以後架上火堆烤熟。她一邊烤魚,一邊對穩坐一旁的司徒貘猛翻白眼,心裏的不滿已經全都寫在了臉上:這個人不僅釣魚比賽耍賴,連烹製魚肉這種事都偷懶讓她一個人做。
而司徒貘呢,倒是心態極好,他坐在一塊大石上,悠哉地望著她表情豐富的臉蛋兒一直悶笑,全然沒有上手幫忙的意思,等到魚肉的香味都被烤出來飄散在空氣中,就看到她把叉著魚肉的木枝從火堆上取下,三步並成兩步走到他麵前,一伸手,不是那麼情願地將木枝的一頭遞到了他手邊:“喏,嚐嚐吧。”
“這條魚看起來還沒有烤熟啊……你是不是想報複我?”
司徒貘說完就放聲大笑,對自己的幽默方式非常滿意,而麵前的水幻卻是直接暴走了:“那我就自己吃了!”
見她真的要把魚拿走,司徒貘這才收斂住笑容去攔她,不過也僅僅是用手握住了木枝,說:“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今天中午就靠這條魚填肚子了。”便是直接上嘴,一口咬下了大塊魚肉。
這些日子司徒貘雖然總強打起精神與她四處遊玩,說話時聽著也中氣十足,可水幻怎麼會不知道他都是裝出來的?他現在甚至連正常的進食都做不到,一日三餐,都是兩口就飽了,水幻巴不得他能多吃一些,這會兒他能吃幾口魚肉,她開心都來不及,兩人之間玩鬧的那些小脾氣自然就消散了。
一連吃掉大半條魚,司徒貘才把木枝交還給水幻,這大約是他最近胃口最好的一餐,水幻看著手裏還剩了半邊魚腹肉的木枝露出寬慰的神情,挨著他坐在大石邊上,用手撕了魚肉往嘴裏送,還不忘記與他說話:“哥哥,我們下一站去哪裏呢?”
“你問我嗎?”司徒貘支起腦袋去看她,做出一絲不滿的神情說:“這一路的行程都是我安排的,你偶爾也要有點主見和想法吧?”
吃肉女孩兒撒嬌般哼一聲,甩動了雙腿仰起頭,根本不曾看旁邊的人一眼:“我又不像你去過那麼多的地方,”一邊說,兩隻手一邊在半空劃了一個大圓,魚上的油脂差點蹭到自己的衣袖:“後麵的行程肯定是你繼續安排啊!”
用力打了一個哈欠,司徒貘的眼角掛了兩滴懶淚,他順勢往後一躺,整個人睡在了大石上,雙手枕著腦袋,眼睛果斷地閉上了:“你讓我安排,那我就安排先睡一覺。”
水幻調整坐姿去看他,發現轉眼的功夫這人就睡著了,於是笑睨了一眼他的睡容,丟掉手裏的木枝,去河邊認真清洗了雙手,才把自己的外袍脫下給他遮蓋住身體。
春日雖暖,直接這般睡覺也會著涼啊。
坐到他的旁邊,水幻輕輕握住司徒貘的手腕,溫和的靈力從她的身體裏緩緩流進他的脈搏,這是他每日睡著後,水幻都會做的事情,盡管是杯水車薪,或許也不甚有用,可總也聊勝於無。
哥哥的身體,一日糟過一日,經過這將近一個月的旅途,差不多也到頭了。
她那麼清晰地知道這個事實,又並不願意去麵對,因而輸入了更多的靈力給他,希望是可以再將他的生命延長一些。
能再多活一天,一個時辰,都是好的。
除了食量變小,司徒貘睡覺的時間更是增多了,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這一覺,他也睡了好幾個時辰,等到天邊夕陽差不多要落山,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旁邊的水幻。
“你又給我過了這麼多靈力啊。”司徒貘的聲音顯得很是疲累,他垂下眼瞼,看到水幻幽藍色的靈力從手腕處流入,便虛弱地笑了:“明明知道是徒勞,幹什麼要浪費呢?”
水幻歎息,收起靈力,扶著他坐起身,雙手放在他雙肩的位置,下巴輕輕點在他的肩頭:“我們才重逢一個月,你就不想多跟我在一塊兒待些日子麼?”
臉上的笑容生出難有的溫和從容,司徒貘的頭微微一側,就靠在了水幻的額邊:“怎麼會不想呢?我可就隻有你一個親人啊……不過,命這種東西,時間到了就要接受離別吧。”
鼻子泛起酸楚,眼睛也往上抬起,水幻覺得哥哥沒有說錯,她確實是變得越發地愛哭了,又還是將眼眶裏的淚水憋了回去:“那就,把離別的日子,再盡力地往後拖一拖好了。”
右手輕輕握住水幻的左手,司徒貘覺得這一覺醒來之後,好像有了更加明顯的無力感:“水幻,這世上唯有生死,不能強求。”
“我知道。”細碎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過,水幻抱著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我隻是,很舍不得你。”
默了默,司徒貘鬆開手,坐直了身子,將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符從脖子上取下,微一轉動身體,卻是為水幻戴上了:“這個,以後,就拜托你繼續保管了。”
“哥哥。”他的話聽上去已然是交代遺言的意思,水幻蹙眉看他,一隻手輕輕附在胸口的平安符,竟不知該做何言語。若是換成以前,她大約已經潑辣地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強勢將平安符給他戴回去,可現在,麵對眼前虛弱到說話都開始困難的哥哥,她便隻剩了木訥呆坐。
“水幻。”司徒貘輕輕捧住她的臉頰,把她的頭往下調整了一些,然後極慢地,又是極輕地,親吻了她的額頭:“命運對我一直都很苛刻,唯獨是,它非常慷慨地,送給我一個這麼好的妹妹,我們身體裏流著同樣的血液,隻有彼此一個親人,生命裏的最後一程是你陪我走完的,我真的,很開心。”
半低著頭的水幻閉上眼睛,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水幻……一轉眼,你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我保護的小孩子了啊,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他的聲音裏透著真摯的笑意,那是,一個兄長,對自己妹妹的認可:“錯失了那九年,我很抱歉,這一個月我已經很盡力地彌補了,要是沒補完,我也沒有辦法。那個時候,我說我已經活夠了,但是現在看來,好像覺得還是不太夠,但是,也不得不說再見了。”
自己往回挪動兩分,司徒貘抬起她的頭,她便把眼睛睜開了,看到的,是哥哥毫無血色而幹淨的笑臉,聽到的,是他一如既往低沉好聽的聲音:“妹妹,以後,幸福地生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