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未斟了杯茶,置於掌心摩挲,任那熱氣合著茶香撲麵,衝去陣陣寒意。
雖身於江湖,卻不喜飲酒,酒亂性,亦亂人,隻清茶一杯便好。
茶水離了那暖爐上的壺,升騰的白煙未多時便嫋嫋散去。
北境的天氣,總是這般。
盧龍塞往北,出了擁雪關,便是萬裏飄雪、終年苦寒的天宕山脈。其間蠻夷氏族,恒河沙數。
鏤空雕花窗桕全然敞著,外頭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盡收於眼底。銀裝素裹卻未見妖嬈,看了好些天了,也無趣的緊。
舒服地仰倒在藤椅上,清未仍記得初來客棧那天,風雪比之今日要大的多,肆虐橫行,百年難遇,險些喪命。
掌櫃的說,是遇上了暴雪天災。
若不是掌櫃的出手相救,哪還能似這般閑情逸致坐於樓內,賞霜天雪地的景致。
樓下大堂愈發喧鬧起來,呼兄喝弟,吵嚷謾罵,還有拍桌子摔凳子的聲音,沸沸揚揚,平白掃人興致。
倘若掌櫃的還在,斷不至此。
說起這敕旗客棧,乃塞北關外第一大客棧。
其占地幾十餘畝。前院極為空闊,附雅致別院數間。
更兼有那前庭客堂,分作五層。底闊頂尖,形如春筍;琉璃耀目,飛簷描金。乃是仿照中州炎京城內飛虹塔而建,古樸雄渾而又瑰麗精巧。實是塞北漫天風雪中一顆璀璨明珠,便是同關內久負盛名的幾家樓子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至於何敢妄稱塞北第一,擁雪關外隻此一家客棧……
倒非行情不好,關內各商號與天宕山蠻夷通商,便全賴這客棧歇腳。
隻是天宕山脈綿長,從西至東橫亙北境,其中山頭林立,各家勢力錯綜複雜,淨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貿然開設客棧,且不說生意盈虧,這身家性命卻是難保了。
此時節正直金秋,所謂秋收冬藏,關內各地正忙於秋收,商隊至秋末籌備好糧食絲帛等貨物,等出了邊關到這也該是初冬了。
卻不知為何,今日一早便有諸多江湖豪客登臨。這些人等鉤爪鋸牙,凶神惡煞,一看便不是善與之輩。
“掌櫃的昨日剛走,今日便來了此等大場麵,真叫人不得安生。”
清未本是不想管這江湖上的閑散之事,可掌櫃的臨行前帶走了全部護衛,將樓子托付與他,吃人嘴短,何況還受了人家救命之恩。
“便活動下筋骨也好,剛破入秋水境,成為小宗師無幾日,此番正好用來練手。”
清未打定主意,飲盡已然涼透的茶水,複又斟上一杯,凝神靜聞樓下動靜。
客堂雖大,一共也就二十餘套桌椅,遠不夠堂內眾人瓜分。
眼見著火藥星子越來越烈,客棧卻也沒個主事的出來,隻三兩青衣小婢在櫃台後懶洋洋地坐著,口裏嚼著些蜜餞果幹,樂得看個熱鬧。
“探穴胠篋,出乖露醜之徒,也配入此座席!”
說話這公子,冰綃錦羅,一席白衣勝雪。肩頭鷹隼,目瞵毛摯,凶劣一如其主,桀傲不恭。
身後一眾紈絝,也俱穿綢裹緞,腰懸玉龍,臂立雄鷹。
座上幾人衣衫襤褸,短褐穿結。抬頭見著雪隼幫那些隻凶禽,狠話至嘴邊又咽回肚裏。
一身材矮小,獐頭鼠目男子,小心陪著笑,輕撚胡須,帶頭慢慢離了座位。
他嘴上絮絮叨叨一些討繞的話,一隻手卻躲開視線悄悄探入懷中,不知道要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齷齪勾當。
“我白狼寨未到,誰敢先入座!”幾個披著毛皮的彪形大漢裹挾著滿身風雪拍門而入,方才喧鬧不已的客堂瞬息間安靜下來。
門外大雪依舊,狂亂的寒風卷了些許雪片鋪入堂屋,有些冷意。
這些個大漢一字排開,環視全場,迎著眾人的目光凜然無懼,白狼寨在北境也算的上一等一的勢力。
方才那獐頭鼠目的男子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馬上哭喪著個臉,連跑帶跳朝著白狼寨一行人撲去。
“韓二當家,可要為小人做主啊!”
他扯開破鑼似的嗓子高聲嚎叫,離著那韓二當家尚有十餘步便重重跪下,雙膝著地滑至二當家麵前,一把將其大腿死死抱住。
“我當是誰呢,地鼠門的餘老四啊,怎不去挖你的破墓討些生活,也想來打那秘寶的主意?”
二當家抱臂而立,看著他趴在自己腳下哭爹喊娘的模樣,也不去踹他,神情卻頗為不屑。
“二當家您說笑了,我地鼠門多大膽子敢在白狼寨嘴邊搶食呀。這不是聽說地方在荒瀑那邊,小人比較熟悉,特來替您打探消息,願為您鞍前馬後,隻求您事成之後對我等照拂一二。”
“我倒是忘了,你們地鼠門探寶鑽穴卻是一把好手。好!若是助我白狼寨尋得秘寶,日後地鼠門便由我韓嘯川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