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清透在曳曳燭光下,貼著青磚石板隨性起舞。
我獨自就坐在這偌大的喜床邊,沒有蓋蓋頭。霜兒出門前,在桌上預備了些糕果,已備我充饑之用。
瞧著桌上那一疊紅豆糕,不禁想起那一年,也是這樣孤寂的夜晚,他為了討我歡喜,從宮中老遠差人送回來一盤紅豆糕,同樣是紅豆糕,如今卻已然沒了當日的心情去吃。
也不知是坐了多久,窗外的月色又濃重了幾分。
一陣清遠悠揚的簫聲陡然窗外響起,就這麼不經意敲進那方好容易撫平的心境。
紗帳外燈影明滅昏黃,簫聲隨著夜風輕叩玄窗,緩如流水地慢慢浸潤了整個心田。
時而蒼涼婉轉,幽幽恍若低泣,淚水頃刻間自眼角滑落,先是啜泣而後竟恣意大哭起來。若淚水能洗淨我疲憊的心,我甘願,傾其一生哭到天昏地暗。
“我吹的果真有這麼好,竟惹得新娘子哭成這副模樣?還是這裏的床榻不似我哪裏的舒服軟綿?”就在我哭得最忘情之時,蕭聲戛然而止,接而傳來的是夜殤特有的清沉嗓音。
然而下一瞬,目光掠見站在窗邊暗影中那抹頎長的身影的時猛地滯住,看著那身影從暗處向我走來,恍惚著,竟疑是身在夢中不能解脫,分不清盈滿心頭的是憂傷還是喜悅。
然而下一瞬,目光掠見站在窗邊暗影中那抹頎長的身影的時猛地滯住,看著那身影從暗處向我走來,恍惚著,竟疑是身在夢中不能解脫,分不清盈滿心頭的是憂傷還是喜悅。
窗戶不知何時被他掀開一扇,他就靠在窗前的廊柱上,形色颯颯,側身對著我,雙手環抱仰頭望著漆黑天宇,懷中挾著一支玉色長簫垂下一根同色玉佩,發絲同玉佩的絨線一同吹起,拂過他高挺纖長的鼻梁下巴。
我扶著窗棱愣在哪裏,一時哽咽,仍舊拿出皇後的尊儀,“王上如此風雅在此對月吹簫,豈不知尋錯了地方?”
他轉過臉來,一雙紫眸裏滿含凝重全不似朝堂上所見一般,這便是我心底所期盼想要看到的一雙眼睛嗎?他向我靠近,腳步很輕,可是一步步都踩進了我的心裏,連回響讓都顫抖起來了。
他沒有說話,當他俯身端起我的臉頰時,四周全都停滯了唯獨隻剩下兩顆跳動的心。如此近,還是那副眉眼,拂去浮光依舊清華,對視無聲,所有的前塵過往情債糾纏,一瞬間浮上眼前又一瞬間煙消雲散。
溫柔與心痛密密交織在眼中,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
他瘦了,卻比以前更成熟幹練,脫去了最後一絲浮華,眼神中多了幾分滄桑沉穩,伸出手去想要撫上日夜思寐而如今近在咫尺那張臉,卻在將要觸及時堪堪凝固了動作。
“殤……”我努力地對他微笑,眼角的淚水卻不聽話地落下。
抓過我的手貼上自己的臉,一手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沙啞著聲音溫柔地:“相兒,是我,我來接你回家,隻希望,不會太晚了。”
這一刻,終於忍不住崩潰般無聲痛哭,他用力地擁她入懷,雙臂箍得那般緊勒得肋骨發痛,仿佛一鬆開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不見一般,肩無法抑製地起伏著,死死地抱著他,指甲幾乎要摁進他的血肉,抽泣聲隱沒在窗外傳來的夜風聲中,可我知道他一聲聲都聽進心裏去了。
他低頭吻著我臉上的淚痕,輕輕地撫著背,說:“相兒,我知道你恨我,眼睜睜看著你跳下護城河,也不去救你,如今我厚著臉皮要接你回家,你還願意嗎?”
我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綻出一絲淺淡的笑顏,是的,我願意,我以為永遠都不會有這一天的。
哽咽著,貪婪地埋首在他懷內,呼吸著屬於他的熟悉的氣息,淡淡的青梅茶香讓她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久違的安心的感覺終於讓我相信自己會有一個溫暖而再無夢魘的明天。
“相兒,”容遇拿出一個盒子在她麵前打開,裏麵是一顆朱紅色的小丸,“吃了它,我帶你走。”
定眼一看,原來是兩生丸,“服用了兩生丸後人會呈假死狀,然後我會找一具和你一模一樣的屍體。”
“殤……”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他握著我略顯寒意的手,說:“你什麼都不用解釋,也不用擔心,你隻要回到我身邊就好,相兒,就算這中間有多少恩怨情仇,也都該過去了。本來和親一事就是為了把你帶出徽國,迎娶十三公主不過是我來徽國的幌子。”
我把盒子合上,怔忡半晌,然後把盒子交還到容遇的手裏,艱難地說:“殤,我恐怕不能,不能就這樣跟你回去……”
此時窗外的晚風停了下來,宮牆下的芙蓉也停滯了搖曳。
夜殤沒有說話,黒眸定定地望著我,抱著我的雙臂不知何時鬆開了,臉上的表情逐漸有些冷凝。
“你是說,你不願跟我走嗎?”他問,聲音冷似寒鴉。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切地想要解釋,一把抓住他意欲疏離的手臂,說:“如今名義上我已經是徽國的皇後,若我冒然走了,隻怕……”
“相兒,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有我在。讓我帶你回家。”他打斷我的話,目光灼灼。
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震得她的心口發痛,淚險些又要奪眶而出,他攔起我的腰,替我解去頭頂雍繁的鳳冠,將我箍在懷裏,捉著我的手按在他的心窩,輕輕在我耳邊道:“你的鳳冠在這兒。”
我靠在他懷裏,輕輕點點頭,“你還沒有告訴我,那畫幅上雪中落梅的涵義,你果真沒有看明白嗎?”
“我若不明白,又怎會走著一遭。”
流水無情,落花有意。你既有意,我怎會無情。
一個飛身躍上身後的重重屋簷,我緊緊捉著他的袍襟,閉起眼,迎麵是和暖的晚風挾著點點茶梅的清香。
我隻期望,這不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