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恒在兩個月前就跌破了頭,之後逐步“恢複”了神智,傅家上下喜聞樂見,老爺子也是欣慰不已。傅清帆的葬禮也過了一段時間,老爺子漸漸從長孫的早逝中走了出來,開始考慮重新培養傅氏的未來接班人。傅清帆的死,遠在重洋之外的二少傅嘉溢聞喪而來。因為老爺子重新考慮接班人的事,自然也就順勢留了下來,接收家中上下所有人的奉承和巴結。與癡傻愚鈍的傅三相比,他無疑會是唯一的接班人選。雖然老爺子有點不待見他,但也不可能把財政大權交給呆傻的傅三。傅嘉溢很寬容地給了老爺子兩個禮拜的時間慢慢考慮,反正這當家大權,左右是落在他手上,跑不了的。誰知,傅三卻在這個當口恢複了神智。老爺子當即不再猶豫,二話不說定傅三為新的接班人。然後又馬不停蹄地給傅三相看名門閨秀,並隨老爺子出席各種商業名利場,讓他以最快的時間融入上流社會。總之,傅容恒很忙,而他出眾的社交能力,更讓老爺子歎服,而且,與國外的大客戶談合作時,一口流利的英語也十分讓人吃驚。綜合他近期的表現,恢複神智的傅容恒可比傅清帆更勝一籌。接著,他好事將近,幼時的玩伴,周氏珠寶集團的小姐周翦從英國留學歸來,雙方家長互見一麵,對彼此的兒女都感到滿意,於是火速訂婚,男女雙方罕見地默契配合,沒有意見。結婚前夕,傅容恒終於得空,開著一輛進口豪車來到金慕花園小區,從玻璃窗看去,遠遠就見到裏麵的燈光還亮著,光色暖黃,燈下人側影溫柔。她正用著縫紉機,手法熟練地縫訂衣服。看那布塊短短小巧,像是做給小孩的衣服。她做事的時候是很專注的,傅容恒走近的時候,她未察覺。倒是朱嫂子一眼就看見了他,瞪大了眼睛一臉驚疑。明天就是他的婚禮了,做什麼在這個時候過來?按理說,傅家既然想隱秘辦事,打定主意給傅三娶老婆,斷了他與阿宓的可能,如今她又被安排這安謐之處養胎,幾乎與世無爭,那麼傅家那邊麵對周家,想來也是把這事瞞得嚴實,現在這傅三在結婚的前一晚巴巴跑了過來,要是消息傳出去,豈不是連周家也知道了?大家可都聽聞,周家的家長,可不是之前大少結親的白家那麼好說話的,業界的人說起周氏的大當家,都是用四個字來形容:威風凜凜,高傲矜貴。傅三拂開朱嫂子,對她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說:“你隻需要知道,我是重視阿宓的,阿宓在我心裏份量不低。”說完,他輕手輕腳地進門去了。曉得她在作縫製工作,這時不能打擾她,要是把她嚇到了,小手難免會被機器傷到。於是等她收了針線,雙手離開縫紉機,傅容恒突然上前一步,在背後摟住了她。這把她嚇了一跳,叫著掙紮起來。傅容恒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口中低喊她的名字,附在她耳邊叫阿宓,聲音低沉,脈脈含情,酥麻入骨。她身子一顫,不一會兒就淚流滿麵。聽聞他要結婚的消息,她沒有哭。他深夜來找她,她卻泣不成聲。傅容恒從沒見她哭得這樣傷心,有點慌亂,探過頭來吻去她長睫上的淚珠,“阿宓,你別哭啊……”她一把推開他,淚眼朦朧,鼻子都哭紅了,“我好討厭你,你既然決定要結婚,就不該再管我,傅容恒,你們太過分了!你以為我是什麼,你的情婦嗎,無名無分地待在地下,幫你生孩子……好,這些我也認了,誰叫我命賤,落到這樣的境地。”“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我就當這是一次交易,但你又出現了,你又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她眼淚愈發洶湧,喉嚨都哭得沙啞,“你知道嗎,我已經漸漸適應失去你,沒有你的生活了,你為什麼又出現在我麵前?傅容恒,你好過分!”傅容恒怔怔地望著她,腦中思緒翻滾。憶起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傅家前院的一樓大廳,當時她穿著統一的製服,與百名女傭站在一起,那時他恰好路過,遠遠看到這批剛招進來的新人。個個青春漂亮,百花齊放。他卻從這百多鮮花當中,一眼看中了膚白清純,乖巧怯弱的阿宓。後來的一切發展,都成了刻意。若非看見她遺落的信紙,上麵明顯是大哥的字跡,從而得知她與大哥的親密關係,然後加以利用,拿她做餌,引誘大哥一點點偏離軌道。用心設計,製造致命吸引力,讓大哥愛上她。一切鋪墊,隻為訂婚宴上他身敗名裂,讓老爺子對他失望。最後的最後,他猶不滿足,想要他永遠消失,讓傅清帆因愛而死。那天他上了車去營救阿宓,那車子便被動了手腳,他車開到半路便遇上車禍,死了。多麼完美,天衣無縫的計劃,現在回想起來,他當真是個薄情的人。他總說阿宓是無心的人,為了生存什麼都敢做,沒有原則,拋棄道德。實際上,他才是那個冷情無心的。傅容恒想,一定是他今晚喝多了,才會想要拷問自己的靈魂,甚至有點自責。他抱著阿宓,一遍遍說對不起。他隱隱感覺到她的心慢慢地離他而去,這叫他恐慌。“阿宓,不要離開我,你發誓,永遠留在我身邊!”阿宓難過地看著他,“你不僅無心,你還很自私,天底下再找不出像你這樣自私的人了。”她笑得蒼涼絕望,“你已經如願以償,大權在握,你已經贏得最好的婚姻,娶了全城最優秀的名媛,你的一切都已經圓滿了,你還想要什麼?”“我還想要你!”她自嘲,“我?我隻是一個出身卑微,一無是處的人,唯一的那點用處,也被你利用得幹幹淨淨,我不明白,我身上還有什麼,讓你覺得有利可圖……”傅容恒吻住她的唇,顫抖著說:“不許你這麼說,阿宓,我想要你的心,我要我一直住在你的心上。阿宓,我喜歡你。”語畢,他把她打橫抱起,往臥室裏去。朱嫂子驚了驚,下意識要阻止,然而步伐跟著他們走到臥室門前,就又止住了,孕期已經三個月了,隻要輕點辦事,應該還是可行的吧?阿宓柔弱得像菟絲花,當衣衫褪盡,光滑細嫩的肢體柔順地纏繞著他,被迫攀附著他。她眼淚滑了出來,順著眼角落到枕頭上,她帶著哭腔,細細地說:“不要……”傅容恒將她的一條腿抬起,俯身吻了吻她,撫慰道:“別怕,我輕點。”她是心疼他的,一顆心好不容易結了冰,煉成堅硬的冰石,然而一經他觸碰,堅硬的心會立刻軟化,冰霜為他的丁點柔情而消融成春水。她也恨這樣不爭氣的自己,可是沒辦法,誰叫他是傅容恒,她身心都愛著的男人。情到濃時,她低喘著求他,“你明天不要結婚好嗎,不想做小三……不要做你養在外麵的外室!”他頓了頓,“抱歉,這個我不能答應你。”言盡於此,再沒有興致。他停歇下來,抱著她安靜入睡。他睡著了,阿宓毫無睡意,於黑暗中凝望他的臉,垂淚到天明。他六點鍾就醒了,阿宓一雙眼睛微腫,閉上假寐。感覺到他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就起身離開了。她這一閉眼,反倒真的睡過去了,再睜眼已經是下午兩點半。看時間,婚禮已經過去了,很順利結了婚,他從此是個有婦之夫。朱嫂子端著肉糜粥進來,看見她坐在床頭發呆,心一酸,安慰的話也不知如何說起,“阿宓,我看三少爺他……是喜歡你的,就算他結了婚,有了正室太太,你在他心中一定有位置。你當他隻是與別人聯姻,與家裏的那位隻是利益關係,不是真心相愛的男女。”這麼說,還真可以被安慰到了,她阿宓才是傅三的真愛,他那位明媒正娶的太太,隻是一個替代的商品。大概是老天也不給她這點盼望。有一天她看見了報紙上登記的“世紀婚禮”,傅家三少與周氏千金締結良緣,珠聯璧合,郎才女貌。他們並肩而立,照片中的兩人,實在般配,連阿宓看了,也忍不住讚同。周小姐不是頂美麗的,卻也溫雅婉約,單是一張照片,她那優雅知性的氣質都能從報紙中透了出來。她眉眼冷靜自信,阿宓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的眼睛瞧,不知怎的,竟看出照片中的女人朝她投來輕蔑的目光。阿宓受了驚,立即把報紙揉成了一團,丟進了垃圾桶。朱嫂子忙問道:“阿宓,你怎麼了?”她心亂如麻,麵上擠出笑容。“嫂子,我……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一起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