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暗一片。
許良感覺像在坐過山車,身體翻來覆去地折騰,提不上力氣,隻能任憑體內溫度不斷流失,肢體也在一點點變得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情況才漸漸緩和,腦海中有了多餘的精力思考。
我在哪裏?
ICU?手術室?胃癌晚期患者關愛病房?還是......太平間?
許良胡想一通,但是仍在試圖掌控身體。
眼皮很沉,像是被千斤重的石頭壓著,根本抬不起來。
聽覺倒是找回一些,隱約聽見旁邊有動靜,聲音很多很雜,有哭聲、呼喊聲,還有沉悶的歎氣聲。
“大人?聽得見我說話嗎大人?”
“快!快去請大夫!”
“少爺,你不要嚇我啊少爺,趕緊睜開眼睛看看小翠吧......”
“真是造孽啊,大浪把船隊都衝散了。許大人的船被大浪傾翻,上下四十來口人,現在撈上來的隻有七個,其餘人全部下落不明。”
“......”
???
許良迷糊了。
自從查出胃癌晚期,住院也有小半年了,平日裏接觸的醫生護士,說話可不是這樣的啊!
更何況,周圍的這些討論聲裏,還夾雜著什麼大人、少爺的。
莫非……
太平間的哥們兒就好這一口?
耳邊聲音越來越多,身體知覺也在漸漸恢複。
許良總算攢足力氣,睜開眼睛一角,適應了一會兒光線,重新分辨出色彩,頓時發現周圍簇擁著好幾顆人頭,模糊的臉。
視野正中隱約閃過一道光。
什麼東西?
許良沒來得及細察異樣,在看清周圍環境後,直接就愣住了。
這裏根本不是什麼太平間,更不在醫院!
身底下是枯黃的草地,久違的泥土帶著腐殖質的惡臭,環顧左右,隻有一片曠野與風。
不遠處有一條江水,滾滾不息。
再看一眼周圍,所有人都是船夫的裝扮,大部分身上穿著簡陋的粗布麻衣,腰間用粗繩困緊,手腳腕處浸濕成深色,有的幹脆直接光了膀子,坦露著臍眼。
我怎麼會在這裏?
這些人是誰?
許良正要陷入懷疑人生的迷茫,腦海中卻突然一頓,進而硬生生地撕裂成兩個自己——
一個是許良,另一個也是許良。
前者是位可憐的短命鬼,半輩子拚命工作,可惜命裏五行缺福,最後身患癌症、抱憾而終。
至於後者,則是大乾王朝,五豐州,一位富庶鄉紳的幼子,自娘胎起便含著金湯勺出生,長至及冠,文不成武不就,商無功賈無勞,性子軟糯,連當個紈絝子弟都算不得合格。
及冠禮後,家裏人將他掃地出門,安排到兩浙州的霖安縣,去當一個小縣令,積累些資曆好為日後做準備。
隻可惜原來的‘許良’,怕是把福分提前享受完了。
一路搭乘慶記商隊的順水船,從五豐州,到兩浙州,在即將抵達霖安縣時遭遇水禍。
一個百丈高的大浪打來,連船帶人盡數沉沒江底。
記憶也到此戛然而止。
“所以我這是穿越了啊......”
許良喃喃自語。
心情比想象得平靜,還在過長的反射弧中,沒能轉過彎來。
從原身的記憶來看,這個時代還屬於農業社會,語言、文字都和前世相差不多,隻是曆史發展不同,部分文化存在相當大的差異。
就比如這大乾王朝,前世可從未聽過。
更何況,這個世上似乎還有妖魔、鬼怪一類的說法,隻可惜原身也了解不深……
“少爺,你終於醒啦!”
少爺......
是在叫我?
許良莫名感覺聲音十分熟悉,立刻便尋著聲望去。
說話的是一位小姑娘,長著白白嫩嫩的小臉,肉感十足,額頭兩側還盤著小髻,就是有些不規整,縷縷碎發淩亂地掛落耳朵前,模樣看著狼狽。
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相關記憶。
她便是原身的丫鬟,小翠。
小翠雙眼通紅,眼角垂掛淚滴,渾然不覺眼前少爺的異樣,帶著哭腔繼續說道:
“少爺,船沉了,大家都沒了。大斌哥、壞寶、二丫,還有總是偷偷給我買糖吃的老管家......
我看見他在水裏不停掙紮,不停掙紮,結果一個浪紮下去人就沒了,屍體都撈不著,連個念想都沒有了......”至此,小翠已經淚流不止,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