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兄弟們的目光都落在了默默身上,我不由得微微斂目,其實經她多年不打折扣地調養,我的身子比上一世好了太多太多,胳膊腿的從沒有什麼酸疼乏力的毛病,隻是……這兩年來……
默默的聲音平靜而自然,仿佛說的是尋常小事一般:“憂思過度,肺腑衰竭,或者可以說,鬱結於心,以至於哀傷肺,思傷脾,藥石湯劑現今已無大用。”
寢殿裏驟然沉寂,我看到兄弟們或難以理解、或吃驚無措的表情,是啊,誰又能想到,康熙六十一年贏了他們所有人登上帝位的我,反而會先他們一步而……
悲傷、思念、自責、痛苦、絕望……這種種的情緒從雍正十年起就盤踞在我的心口和腦海,揮之不去,漸趨濃鬱,我也略懂醫理,自是比誰都清楚長此以往會有何種後果,好好的五髒六腑以這樣的方式衰竭,最終的結局,不過隻有一個。
鬱鬱而終,其實真的不是傳說。
“我無甚大礙,你們都領著差事,莫要懈怠了!”我打破了這一室寧靜,語氣輕鬆得根本不像藥石無靈的模樣。
兄弟們彼此看看,大都歎了口氣,起身跪安了。
“皇上,定郡王和諸位爺來給您請安了。”高無庸又進來通報了。
我揉了揉額頭,點頭示意宣他們進來,心裏卻是一陣厭煩苦笑,皇阿瑪當年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呢?
“胤禛,身為皇帝,很多時候你根本沒有任性的資格。”耳畔恍惚傳來她的話語,冷清漠然得令人心中生寒,偏偏又是一針見血。
是啊,我沒有任性的資格,即使生病了,最渴望他人的關心和噓寒問暖,但也不得不見一些本不想見、本不願應對的人,更甚者……撐著報恙之軀也得費心思量、盡力審度,不能讓人欺瞞了,不能讓人耍弄了,也不能讓人探出虛實了。
“累嗎?可這就是你選擇的人生!”又是她的聲音。
那時的我雄心壯誌,隻想著怎樣在這一生重振大清,改變那慘痛的結局,沒想到還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預見了我的今日。
“是啊,怎麼會不累?我很累了……”低聲呢喃,我回答了她的話。
“阿瑪,累了嗎?不如歇足了精神再宣見兄弟們吧?”默默掖了掖被角,關切地詢問道。
“不了,就現在見吧!”我否決了他的提議,不由得歎息一聲。
我向來不會拖拖拉拉,更何況該見的人、該應對的事,無論或早或晚,總是要麵對的。
“這天底下誰都有權利逃避,隻有你沒有!”她曾這樣說過的,“身為帝王,享受權力帶來的一切時,同樣要背負這個身份所承擔的責任和義務。”
的確呢,天災人禍來臨了,百姓們可以棄家逃亡,官員們可以推諉沉默,惟有我……惟有坐在龍椅上的我,隻能迎頭而上,想方設法解決問題。
一如眼前這般,各懷心思的臣子,三分敬重、七分算計的兒子們,他們以探病的名義求見,我如何能任性逃避呢?如是這麼做了,怕是不用等到明天,關於皇上病體違和、大位誰屬的流言就能淹沒了京城。
苦笑一會兒,乘著人還未進來,我看向默默道:“明天搬去圓明園吧,宮裏……不適合養病呢!”
默默神色一頓,恭身應了:“兒子記下了,稍候吩咐底下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