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心下黯然。
那天那個白衣男,他後來查過了,是C市醫院的醫生。剛從國外回來不久,單身,並沒有結婚。
這三年,季半夏和誰在一起?為什麼三年後她獨自帶著女兒回到C城?為什麼她的衣袖都磨毛了?
她的日子,竟這樣窘迫嗎?
季半夏很快就察覺到傅斯年的目光。傅斯年在看她的衣袖,她猜到了。
手臂輕輕動了一下,最初那一瞬間,她差點就要把手縮到桌子下了。她不想讓傅斯年知道她過得艱辛。
可最後,她還是沒有縮手。他愛看就看吧。無非就是她經濟並不寬裕,生活節儉。這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她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的事,也沒有因為不齒之事鬧得滿城風雨,最後靠巨額賠款和受害人達成和解,才逃避了坐牢。
她身正影直,除了不富有,她沒有什麼可羞愧的。
她的茶杯空了一半,傅斯年拿起精致的水壺,輕輕將她的茶杯續上熱水。
季半夏沒說話。她應該說一聲謝謝的,她知道。無論出於禮節,還是出於另一個目的,她都應該道一聲謝,然後借此機會開始寒暄,假裝還是朋友,以後還可以發展出更親密的關係。
美人計,她不是不懂。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都做不到。她僵硬的坐著,甚至連點頭致意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她恨他。她真的恨他。
傅斯年並沒有期望她的道歉。季半夏的冷臉,是他意料之中的。
續完水,他繼續聽江家父母說話。他忽然想起季半夏陪著笑,殷勤地為那個叫宋禛的醫生續水的情景了。
她求天求地,卻從不求他。
對這個女人,他從來都束手無策。她是他的命門,他的軟肋,他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一點點刺激,就能讓他疼痛。
昊昊在台上表演節目,清亮的童聲,在鋼琴的伴奏中為大家唱了一曲《送別》。
賓客們饒有趣味的聽著,一起鼓掌為昊昊打拍子。
季半夏也跟大家一起認真的打拍子。昊昊長大了。長成一個俊朗的小小少年了。季半夏還記得,那年他隻有三歲,在傅斯年的車上,他的小胳膊輕輕圈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輕輕笑著說:“季阿姨,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好喜歡你。”
而如今,三歲的小小身體已經長大,這麼聰明,這麼強壯,這麼健康。
眼眶突然有些熱熱的,季半夏掩飾般端起杯子,借著喝水,深深吸了口氣。
沒關係,也許她的阿梨永遠也不能變得聰明,變得強壯,變得健康,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六年前,傅斯年試探著問昊昊:“既然你這麼喜歡季阿姨,那讓季阿姨做你媽媽好嗎?”
那個小人兒是怎麼說的?他很認真地說:“不要。我喜歡季阿姨,可我還是想要我自己的媽媽。”
心理扭曲的顧淺秋,為了愛情從不顧念兒子的顧淺秋,還是被她的孩子這麼深切地依賴者,眷念著。
世界所有的孩子,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媽媽。而所有的媽媽,也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她,也不會放棄她的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