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素秋似乎很喜歡趙益清,等吃過了飯,趙益清再次翻閱《十二經絡考》時,她的視線往書上斜了斜道:“益清,你修行底子薄,這本書的東西我給你講吧?”
“好啊。”
吳素秋和煦一笑。
“人身髒腑,子時一刻,一陽之生;至午時一刻,一陰乃生。天幹有十,經絡十二,分……”
守著藏經閣幾十年,心若死灰的吳素秋隻能以讀書為樂,這些修道的基礎知識早已倒背入流,講起來行雲流雲,在一一細講各種關節之處更能旁征博引、深入淺出,讓趙益清聽得十分明白。
這點上葛牧都不如她,葛牧一肚子上界玄奧幽微的修道理念,自己修行尚可,但要傳道授業那就差的遠了。
他也認真聽了幾句,然後便和吳素秋告辭,叼著一根草根準備去找刑罰閣閣主呂烈切磋術法。
……
修道無歲月,轉眼過去一個月時間,草長鶯飛,花木屠蘇。
悠閑的三清門裏並無什麼大事發生,頂多吵吵鬧鬧之類。
比如婁星南在幾位師兄弟慫恿下偷了龐士鐸珍藏十幾年的酒,龐長老氣的吹胡子瞪眼,掌風一動把幾名嘴饞小輩擊飛二十多米遠,連滾帶爬,不過起來後身上卻連絲毫的傷都沒有。
再比如鬥法場較量,一個把另一個打趴了,相互不服,梗著脖子大吵一頓。
都不是什麼大事。
這幅平和如水的景象,門主馮天合卻高興不起來,近些日子來唉聲歎氣次數也越來越多。
這日黃昏時候,他背負雙手獨自走到了藏經閣,黃昏的枇杷樹底下吳素秋顯得越發老態龍鍾,他緩緩地走過去叫了聲:“師妹。”
“師兄來了,有進一個月沒來藏經閣了吧?”
吳素秋請馮天合坐下,到了一杯很清茶推過去,兩人低頭喝茶半晌都沒有言語。
一盞茶後。
吳素秋開口道:“我來三清門多少年了?有五十七年吧,來的時候才十五歲,如今已經七十二,記得來時候師兄你還不如我高,但學得東西多,就代師授課,那時候的你卻比現在要嚴肅許多。”
“是麼?”
“可不是!”
馮天合再次拿起茶杯,但杯中已經沒有茶。
吳素秋繼續道:“那時候我要不認真聽你講道,你就拿師傅的戒尺打手心,但是頭一次打我立刻就哭了起來,以後你就沒舍得……可是啊師兄,你不知道那會其實我就是裝的,我的性子可不怕疼。”
說罷吳素秋臉上露出一抹開懷笑容,臉上皺紋也越發深刻,馮天合用餘光看著她,視線模糊,似乎在回憶當時她的模樣。
那時候正值豆蔻的吳素秋愛說愛笑,還帶著一抹狡猾,犯錯時都讓人不忍責罰。
“一晃五十多年了。”
“嗯,當年的師兄弟姐妹們死了好幾個,而師妹我如今也已經是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數著日子等死了。師兄,你來就是要跟我說我的壽元將盡吧?”
馮天合捏著茶杯放了下去,然後又拿起來,反複幾次,很沉重地歎了一聲。
“師傅當年就說你情深不壽,幾十年都過去了,你我都已經是古稀之人,改放下的還放不下?”
吳素秋睜開眼睛,淺淺地笑了一下:“那一年我從贛南到西蜀縱橫千裏,在斜方穀裏翻遍了幾千塊的碎石,該流的淚流了,該傷心的傷心過了,可是啊師兄,我總是不信一個好好在一起很多年的人、會一聲不響的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