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琢中了狀元的消息傳回容家的時候,容瑾正在書房裏和容懷鬆話。
下人歡喜地地進來報訊,容懷鬆卻並無喜色,反而冷笑:“是我走眼了。這樣的大人物,不是我們容家能裝下的。”
容瑾無奈:“爹,別這樣。”
容瑾從外麵回來,先跟容懷鬆彙報了這一路巡查的結果。等容懷鬆空閑下來,就跟他坦白了顧如琢的事。他既然決定和顧如琢同守此生,自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容懷鬆是繞不過的一個坎。
容懷鬆當然不同意,直接把他給禁足了,不許他進京找顧如琢。容瑾也沒鬧,乖乖待在家,每看書,固定請安。
容懷鬆從雷霆震怒,到苦口婆心,就差以死相逼了,全都沒有用!
容瑾的態度始終沒變:“如果您真是死也不同意,那分開也無妨,但我心裏就隻有他一個人。現在是,今後也是。”
“你是家裏的獨苗,跟他好了,難道不繼承香火了嗎?”
“香火,承誰的香火?”容瑾反問:“若是容家的香火,我會從堂兄的孩子中挑一個。若是別人家的香火,我如今連父祖姓名都不知道,承不承又有什麼差別?”
幾個月下來,容懷鬆也沒轍:“你現在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被那個狐狸精給迷住了。阿瑾,你想過沒,富易妻貴易友,他如今成了狀元,眼看著要一步登,到時候大把的千金姐,家碧玉,他還能看上你?”
容瑾淡定自若地瞎話安慰他:“沒事,他到時候變了心,我就也正好回家娶妻生孩子,繼承咱家的香火。”
“行行行,你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你去。”
容懷鬆當然還有其他的顧慮,但他不肯告訴容瑾身世,這些自然也不便提起。他心想,當年的事畢竟過去二十年了,容家又和那些事明麵上沒有半點關係,顧如琢不可能會察覺到。
其實最初的震怒之後,容懷鬆的態度並沒有容瑾想象的那麼反對這件事。
因為,顧如琢既然有了官身,他就不可能主動告訴別人,他的妻子是男的。一來不是什麼有麵子的事,二來,這真要起來,可以算是欺君的罪名了。他必然得幫容瑾遮掩。一位新科狀元的妻子,還有比這更好的掩護嗎?誰會懷疑呢?
其實就像他當初告訴容瑾的,這麼多年過去,容瑾的身份應該已經很安全了。但能多一層保障,何樂而不為呢?
但容瑾此時的心情,也並沒有他表現地那麼輕鬆。
就算是一路奔波,倉促下場,也還是考上了狀元嗎?這到底是如琢才情如此,還是劇情的力量呢?
……
而此刻,被容懷鬆認為什麼也不會知道的顧如琢,正在翰林院裏翻卷宗。
顧如琢是狀元,按規矩自然是被“點翰林”,任從六品翰林院修撰。翰林院沒別的,各種記錄文獻摞起來能壓死人。顧如琢是新人,不可能馬上就得到重用,所以就被分去整理校對往年無關緊要的卷宗。雖然這差事枯燥辛苦,但卻正合他意。
容瑾的身世撲朔迷離,甚至還可能凶險萬分,為了保護容瑾,這件事他無論如何也是要查的。
顧如琢很有耐心,他沒有一開始就立刻去翻自己需要的部分,而是從最近的年份開始。他做事認真仔細,學問也紮實,遇事虛心請教,很快帶他的前輩就不怎麼主動來他這邊巡視了。
他終於慢慢地,翻到了十多年前。
魏無書當年官途顯赫,他的女婿,一定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更何況能卷入叫諸人避諱之事,定然也身在官場。
他一開始最先留心的,是二十年前左右被抄家處死的官員。連懷孕的妻子都因此身死,自己的孩子男扮女裝流落在外二十多年,那這個男人,一定也死了。
可那五年的罪官記錄一條條對過去,他覺得並沒有特別符合的。
他從頭到尾又翻了一遍。視線從一句話上滑過,他的手頓時停住,又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不對。
建昭二十三年,驟卒,享年二十七歲,諡號“文忠”。
文忠可是文官了不得的美諡。當今陛下也不是什麼寬容好話的人,這個諡號便更加難得。
能記載在這裏,這應該是官諡。但這個人生前,是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就算他再年少才高,不可限量,可他畢竟是年紀輕輕就在這個官位上去世了。按階品來,他應該沒有資格得到官諡的,更別是文忠了。那就是他生前做過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比如忠君殉國。那為什麼這裏,竟然沒有記錄這個人的死因呢?
顧如琢又將這個人的生平重新看了一遍。二十七歲的正四品,按理記載不應該如此寥寥啊。
少詹事,東宮的人。而十幾年前,太子被圈禁,東宮早已形同虛設。這麼一看,這一句“驟卒”,聽起來也頗有蹊蹺之處。
顧如琢將那些卷宗分門別類地整理好,然後拿好雨傘,出了門。
路上遇到幾個老大人,均是一臉驚訝:“顧大人今日這麼早就歸家嗎?”
整個翰林院都知道,新科狀元顧大人是個充滿工作熱情,為人踏實嚴謹的年輕人,就算是整理陳年舊宗這種活兒,也幹的勤勤懇懇,妥妥當當。在這個清閑度日的翰林院,著實叫人驚異。